方才慕明曉從窗口發現的身影裡并不包含何亮,不知他是接到通知臨時趕來,還是在哪個個犄角旮旯守株待兔。
但臉上的急切是真的,那個在村頭不敢和人握手的好像是他異父異母的弟弟,他現在完全是迫不及待要來抓住他的手,上演一場瓊瑤劇的經典戲碼。
是言紀反應最快,三步并作兩步踏上去,無比強硬地用身體将二人格擋開來,攬在慕明曉身前的手臂成為了安全距離的分割線。
一系列操作行雲流水,像是把白語婕的話聽了進去,要用行動代替對慕明曉的表白,彌補先前的猶豫。
實際上,言紀什麼都沒想,這一切根本沒經思考,出口都是下意識:“何村長,對書記大吼大叫,可不符合您先前表現出來的待客之道。”
“也非常顯得……做賊心虛。”
趁着這空當,先一步進門的湯湯終于能通過擠眉弄眼把原本的台詞傳遞出去——試探很成功。
雖然看着有些馬後炮的味道。
“何村長急匆匆趕過來,可把人家姑娘吓到了。”
何亮用雙重否定打下了基調,言紀搭起了戲台子,作為靈魂人物慕明曉從善如流地開始了表演。
他輕點言紀的手臂示意對方放下,以溫和的口吻,看似偏題的問候做了開場白——帶着質問影子的開場白。
村長接收着言紀不善的眼神,慕明曉淡淡的嗓音,第一個念頭,是很想學着其他村民一樣,對罪魁禍首湯湯進行問責。
但圓滿完成任務的人老躲到那個身形最壯(指倒黴鬼)的小夥子後面去了,坐實了慕明曉的發言。
他的斥責無法吐出,電眼激光傳達不到,隻得将恨鐵不成鋼的氣息分給了其他人:聊兩句給人哄高興就夠了,瞎扯些什麼有的沒的!
你們也不攔着點!
向宇作為氣氛調節大師——雖然他很少成功過,但這種時候,他再次英勇地站了出來:“村長,湯湯一時說漏嘴,沒别的心思,您要罵就罵我吧,消消氣。”
看似和稀泥,實則拿出錘子,把罪惡的十字架往他身上釘得更結實了些。
村長這把年紀不可能聽不出,立刻就要怒目而視,言紀卻開始不滿了。
領導問話呢,你不接是什麼意思?
沒好氣咳了一聲,是提醒也是警告。
眨眼村長又換上誠懇的面孔,開始為自己辯解:“書記,我确實着急了些,實在是因為這丫頭說的,沒一個字是實話啊!我們村沒後人上年紀的老人都是做了登記的,每年都有領導慰問,村裡的補給從沒缺過,逢年過節更有禮物,這都是在本子上記着的,您也瞧見的不是?”
慕明曉自然記得,他的記性還不至于差到這個地步。
向宇和他情報不統一,但他選擇同意這個計劃,就是為了接下來的一刻:
“是有登記沒錯,我更是當着您的面看過了,所以我才奇怪,按理您心裡有譜,不至于如此慌裡慌張地親自跑來解釋,倒顯得我貴人多忘事,也顯得您心頭有鬼是不是。”
他用了玩笑的語氣,仿佛是要将其作為一個下台的階梯。
村長剛想順坡而下,卻聽慕明曉話頭一轉:“但這位同志确實給我提供了很好的思路,村子裡的生産要關注不錯,那些老人年輕時候也是為國家出過力流過血的,前頭的幾位前輩都有探望,我若是視而不見,就顯得我初出茅廬,不夠懂事了。”
他煞有其事地看了看天色:“這會子暑氣好些了,不如請村長帶着我把這個村子好好轉轉?何家村是模範村,我此來是慣例,卻很想寫點新的東西,把你們的努力,都彙報給上頭看看。”
這個提議就和緩合理許多,這甚至是他進村一直在做的事。
“這……”村長卻再次遲疑。
他确實領着人去了不少地方,但路線都是他規劃過的,慕明曉的意思明顯是不放過一個細節……
他的猶豫讓慕明曉更加堅定所想,這個村子一定是有什麼貓膩的。
拿官威來壓不是不行,就怕引得人起逆反心理,有沒有更溫和一些的……
慕明曉在心裡構思着接下來的紅臉要怎麼唱,圍觀群衆中卻有人動了,是蚊香眼。
他這個人就很新奇了,看似沒有存在感,實則也确實沒有。
但在一些奇奇怪怪的細節上,他卻下了狠功夫。
比如他記下慕明曉說的以往萬一,将那長長一串的畫名背下然後一個沒用上。
比如他記下了剛剛承諾言紀的,如果不能在請報上施以援手,至少不要讓領隊出力。
他出了力,現在,也找到了自己能動腦的地方。
他忽地提了聲調:“慕書記,讓我帶您去吧,我對這地熟的,村長他年紀大了,您叫他繞一圈,不一定吃得消嘞!”
說着隐晦地對慕明曉連續眨眼。
“你這小子插什麼嘴,哪有你這麼編排人的!”
村長兩眼一瞪,下意識斥道,對方不以為意,嘻嘻笑道:“我可是一片好心啊,村長若硬逞強,我也沒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