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風本也不叫風,叫國棟,寓意将來會成為國之棟梁。
這可不是空穴來風,他爹娘年輕時候都是保家衛國的軍人,後面他爹舊傷複發去世,他娘帶着一個兩歲的娃娃拒絕了補貼。
辛勤勞作的同時,對孩子的教育從不疏忽,緻力讓他成為一個可用之才。
所以陳風,陳國棟小時候起,聽得最多的就是他娘白悅講得打仗的故事,日常娛樂是拿着火柴,木頭,稻草麥稈當士兵。
他說他長大了要當兵,要像他爹娘這麼厲害。
“怪不得你在失去記憶的情況下,依舊懂得分工協作這些名詞。”
倒黴鬼的疑惑終于得到了解決,想一想又覺得不對。
白悅既是如此負責任的母親,怎會做出把發了高燒的孩子丢在家裡這種事情?
這一切的轉折點在誰哪呢?
陳國棟四歲那年,發生了一場意外。
那一天,太過幹燥炎熱,他甚至懷疑自己出門就要被燒化,哼哼唧唧,不願跟着他娘去田裡幹活。
白悅允許了,留好了飯,自己也帶上午飯,說晚上就回來。
小小的陳國棟在家先是睡到大中午,吃了飯,找到了幾盒火柴玩起了士兵遊戲。
玩了一會覺得無聊,忽然想把床上的薄被子拿出去曬,折騰了半天。
奈何他身材矮小,别說外面的晾衣架,連窗戶都夠不太着,最後被子一半挂在窗邊,一半掉在地上。
他看着照到對面牆上的太陽,卻覺得非常滿意,再不理會。
這個村莊的人,祖祖輩輩生于此長于此,早就親如一家,根本沒什麼好防的。
白悅出行時,甚至連門都沒鎖。
那天也确實沒發生什麼,隻是一個路過的外鄉人,随手丢了一枚沒徹底熄滅的煙頭,恰好落到了窗戶上。
恰好,房間的角落,碼着整整齊齊的柴火。
堂屋,陳國棟玩得不亦樂乎。
大人們都在地裡忙碌。
等小孩子終于發現不對,他已經無法脫身——掉下的房梁堵死了所有出口。
收到村民消息的白悅拼死趕回,終于把自家孩子救了出來。
村長接過孩子,擡眼白悅已經又沖了進去。
“回來!你還要拿什麼!有什麼比命重要的!”
有,她丈夫,還有她曾經在戰場拿命掙下來的,放在抽屜裡的軍功章。
她想拿回來。
卻再也沒有回來。
*
大火将房子變成了廢墟,也将唯一的物證埋在了灰燼裡。
陳國棟甚至來不及為身上的傷痛哭,就要陷入更大的,雙親皆亡的悲傷裡。
僅存給他的遺物,是當時放在院子裡的,父親因腿腳不便用過的拐杖,和一件母親的解放裝。
棟梁村的孩子是所有人的孩子,老人是所有人的長輩。
這是村長提出來的,也是他收養了小國棟,抱着哭泣的他說,沒關系,我會把你當親生孩子對待。
他做到了,他成功将陳國棟從這巨大的陰影裡拉了出來,臉上恢複了笑容。
可奇迹沒有多麼眷顧好心人。
那個不知名的外鄉人在一年後又回來了,這次他在村長家門口暈倒了。
陳國棟發現了他,将他拖回了屋子。
醒過來的外鄉人說起自己的身世,父母雙亡,随處流浪。
小孩子同情極了,拉着回來的村長一通說明,外鄉人得到了這對父子極其熱情的招待。
外鄉人第二天就離開了,走前用一樣東西作為報答。
什麼呢,不是煙頭,而是瘟疫的起源。
外鄉人說謊了,他不是餓暈的,他來前才吃過東西。
吃了什麼?
生啃了一隻雞,他的牙縫裡,還有沒剔除幹淨的羽毛。
羽毛逐漸變長變大,化為陰影,降臨在了棟梁村的上空。
疫病降臨,毫不講理,最先倒下的是對他恩重如山,父愛也如山的村長陳亮。
而後是和他吃過飯的其他村民,最後,越來越多。
昔日的桃花源變為人間地獄,屍體多到需要集中焚燒。
這些美好的人,死得凄慘,連入土為安都做不到。
陳國棟沒有事,就意味着,他要見證許多人的離别,保管許多人的骨灰。
外鄉人一去不回,他帶來了煙頭,帶來了災難,還帶來了其他的,想發死人财的外鄉人。
他說他們手裡有救命的藥,代價是交出地契。
拒絕嗎?拒絕就是等死。
離開嗎?做不到啊,這裡是他們祖祖輩輩的根啊。
大人都無法做出的選擇,讓一個五歲的,短時間失去那麼多親人,精神已經崩潰的小孩怎麼理智?
他想要保護他的村民,他的家人,即使死得沒多少了。
他偷出了地契。
結局是剩下的人放了一把火。
他們毀掉了這個桃源鄉,毀掉了他們的根,也結束了自己的性命。
終究陳家村,什麼都沒有了。
這不是他的錯,但他每一步都是錯的。
他該發現外鄉人的時候沒發現,不該管他的時候把人救了起來。
陳家村親如一家,陳村長名副其實。
村長愛他如子,村民寵他到死。
他想保護家人,成為棟梁之士。
但他們死在他的念頭下,一個不剩。
你說好笑不好笑,陳風是不是要瘋。
他該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