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常去百花試訓的決定下得并不輕松。
直播活動結束、花褪殘紅下線後，她回了房間，差點發揮“遇到困難先睡一覺”的習慣。她還是靠黃少天亮個不停的消息提示，才找回一點自己站在命運分叉口的實感。
到底要怎麼做才好，這件事情，她并不知道答案。
雖然話是撂下了，但試訓除了百花試她，也有她試百花的成分。說到底，她應該選擇抛開一切循規蹈矩嗎：為了打職業聯賽，甚至不惜搭上自己的學曆和未來？
她又一次問自己。
值得嗎？
咚咚。有人敲門。
是誰再明顯不過。紀常仍然保持着把臉埋在枕頭的姿勢，悶悶開口：“進來吧。”
吱呀一聲，門開了。
蘇沐秋很不明顯地歎了口氣，詢問帶一點無奈：
“你決定好了嗎？”
她點頭，又搖頭，終于沒再當鴕鳥，握着蘇沐秋的袖子，手心發涼。她說不出話，隻和他做口型：
我必須考慮這是否是我此生僅有的機會。
蘇沐秋啞然失笑。
前世，她也同樣露出這幅表情，詢問他和葉修自己職業相關的意見。應不應該打職業、職業選手的前途、要走到什麼地步才能獲得冠軍，就像是要把未來至少七八年的光景都交給虛無缥缈的命運般，向自己祈求一個冠軍。
萬一得不到呢？萬一這些時間都被浪費了呢？萬一做出選擇之後她仍一事無成呢？她對那些未曾既定的東西猶豫至極。
他知曉她的欲言又止，因此無法幹涉，隻和她說：“做你想做的吧。”
而這一次，他同樣不打算幹涉她的選擇，卻想比先前更進一步——更進一步參與到她的生命裡。
“去做你想做的。不管你做出什麼樣的選擇……”他笑笑，“我都會和你在一起。”
“嗯。”
紀常覺得有些奇怪，但說不準哪裡奇怪，索性不管。
她閉上眼睛，深呼吸。
要相信一次所謂的“命運”嗎？
既然它給了她重來一次的機會、既然它率先做出了承諾、既然她的未來尚且一團迷霧……
那麼，不如去搏一把！
不就是冠軍嗎？
讓她試試看吧！
紀常睜開眼，她抓緊蘇沐秋的手，目光堅定。
“我要去百花。”
＊
決定下來的第二天，她起了個早，揣上手機就要出門，臨行前蘇沐秋顯然憂心忡忡：
“要不我也陪你去百花吧？”
“哇靠沐秋哥你這是保護過度。”紀常控訴，“相信成年女大學生的身體和新晉社畜的靈魂好不好？我又不過去住！”
“那路上小心啊。”
“當然！”
她沖他眨眨眼。
百花大樓距離她的出租屋大概14千米，不算特别遠，距離地鐵口直線距離僅300米。紀常出了地鐵口左拐一下右拐一下就到了。
她站在百花寫字樓樓下，皺着眉。
雖然好像确實有聽到百花俱樂部夏休期裝修的傳聞，但這個裝修是不是有點太，别具一格了？
高飽和高對比度紅紫色交相輝映，很符合傳統印象裡的“姹紫嫣紅”，夏天的豔陽裡，燦爛得讓她起了半身雞皮疙瘩。
也就是花好看，換了H市，指不定梅雨季爛成什麼樣的糊糊呢。
“外來人員要登記啊。”保安看她撐個傘杵那不動，拿着登記表就走了過來。
她沖保安笑笑，簽了字後徑直往前台走。
百花的前台是個水母頭的酷姐，看到她略一挑眉：“找誰？”
“我是來試訓的，找張佳樂隊長。”她老老實實回答，甚至拘謹地把鴨舌帽帽檐整理了一下。
“張佳樂是吧？”酷姐略一點頭，撥通内部電話，語速極快，“張佳樂，前台有人找，快點下來。”
哇哦。這種使喚人的遊刃有餘的感覺，激動激動。紀常慶幸自己戴着口罩，就算偷笑也不那麼明顯。
那酷姐撇她一眼，扯了點嘴角，從旁邊招待的盤子裡扯出把糖果，嘩啦啦放她掌心：“小妹妹，他下來了，你在那邊等着，先吃點糖吧。”
“好、好？”
小妹妹？
紀常瞪大眼睛，心裡滄桑地歎了口氣。這個稱呼實在是久違了。她好像很久沒被人這麼叫過了。畢竟本人女大學生的康健身體裡，可是裝着個被春招秋招實習找工作折磨的靈魂啊！
她這邊還在琢磨自己到底算不算變年輕了，那邊張佳樂已經雙手插兜地從電梯口走了出來，跑到前台：“誰來試訓？”
“喏。”酷姐一揚下巴，鼠标咔咔點兩下，又開始玩她的掃雷了。
“你就是今天來試訓的人嗎？”
“嗯、對。”紀常“唰”一下站得筆直，機械地點點頭，右手摘下鴨舌帽，左手去下意識撥弄劉海，眼神飄忽。
媽呀，真人耶。
上輩子打完挑戰賽就滾蛋了，職業圈裡就和嘉世那群人打過照面，大部分人在她心裡，某種程度還是另一個世界的人。
還在百花的張佳樂更是另一個世界的頂端。
“我長得很吓人嗎？”某異世界頂端嘀咕一下，拿出了隊長風範，“怎麼稱呼？”
“紀常。”
“試訓的話，那我們先上去測試一下？”
“嗯。好。”她點點頭，和他保持一米左右的距離。
等電梯不說話就有點尴尬了。
張佳樂到底是靠譜的成年人，幹脆進行起了資料收集：“你玩的是什麼職業？”
“狂劍。偶爾也會玩玩治療。”
這兩個好像差得有點大啊？不過，狂劍？他笑着點點頭，繼而發問：“為什麼想來百花？”
“……因為我是本地人？”紀常回答。
“嗯。”
他笑得很輕，顯然是發現了對方未能說出口的第二層含義。
或許是對冠軍的渴求過于強烈，他關于這個詞語的一切記憶都無比鮮活，所以終于想起她在場館說的那句“百花會拿冠軍的”；也可能是她既然能和孫翔、唐昊一起打競技場，實力不差，本地人大概隻是借口；又或者，這句話她說出口實在帶有一種與他相似的希冀，所以他印象深刻。
不論如何……
張佳樂推開訓練室的大門，側身讓出位置：
“歡迎來到百花。”
紀常不知道該說什麼。
百花訓練室的内部裝潢比外部更加誇張，相比于官網未更新的發财樹，這大紅大紫的盆栽一看就是花卉市場批發來的。
分開來看很有味道，湊在一起未免有些不協調了。
她神色複雜地點了點頭，在衆目睽睽之下向前邁出一步。
百花衆人看隊長領了個人進來，開始還沒多大反應，唐昊“啊”了一聲，才把衆人的注意力全吸引過去。
目光中心的倆人卻波瀾不驚，一個領着人往空電腦前坐下，一個坐下就開了電腦，輕車熟路地鼠标往訓練軟件上移。
“啊，你不用測試這個。”
張佳樂卻阻止了她。
不測試這個，直接實戰啊？紀常用那雙無辜的大眼睛看他。
“你直接和我1v1吧。”
張佳樂輕咳一聲，在她對面的位置坐下，同樣開機，百花缭亂上線：“房間号1182，密碼1928。”
“嗯，好。”
百花試訓的傳統，和隊長1v1，如果赢了就可以在新賽季成為正式隊員。
一般來說，百花的試訓就單純是看看訓練軟件的數據情況，再找點替補隊員測試一下來訪者的實戰水平，合格就扔到青訓營磨砺磨砺，不合格就對不起你沒有達到我們的要求哦，再練練吧。
隊長在試訓期間就出手對決的，實在少見。
唐昊算一個，她算第二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