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靠星際和平公司的天秤裁律庭自成立以來無往不利,可惜如此輝煌的審判史将在今天迎來終結。
在這個擁有星神的世界觀下,星際法庭這樣的存在總顯得有些蒼白。天秤裁律庭能脫穎而出得益于有一個龐大的勢力撐腰,但更重要的是他們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清楚誰能惹誰碰都不能碰。
比如全宇宙誰不知道反物質軍團罪行累累,但誰會想不開将絕滅大君告上法庭?再比如全宇宙誰不知道有一群狂熱豐饒民到處惹是生非,又有誰吃飽了撐的跟這群神經病走法律途徑?
可憐天秤裁律庭沒有令使庇護,既對真正十惡不赦的罪犯視而不見,又對固執到底還打不死的瘋子無可奈何。
說到底就是一個冠冕堂皇的工具而已,在職多年的裁判長早就磨去了初入職時的傲氣,現在隻會捧着養生茶慢吞吞地走流程,給文件簽字的時候也不用多看兩眼,反正大多數都是公司的案子,而公司既然敢告就一定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勝訴,還要他操心什麼?
因此當市場開拓部的訴狀遞過來時,裁判長看都沒看就予以立案,然後就為自己本該順風順水的人生招來了最大的風暴。
風暴的名字是“扶涯”。
最先找來的是戰略投資部的總監,發消息詢問他是否還有回旋的餘地。裁判長聽說這兩個部門不對付,也不知道中間有多少博弈,但既然市場開拓部以公司的名義申請立案,就意味着這個案子多半是闆上釘釘的事,所以他給了否定的回答。
沒過多久,裁判長就收到了對方發來的一份報告,點開一看就是本案被告的輝煌事迹,洋洋灑灑一眼望不到頭。他兩眼一黑,顫抖着手從垃圾站裡扒拉出棄用的辭職信,連日期都沒改直接發了出去,急迫到恨不得立即抽身連夜扛着飛船跑。
别的不說,就沖着被告曾經跟[焚風]正面掐架還活蹦亂跳的武力值,十個天秤裁律庭都不夠她折騰的!公司瘋了嗎?!居然試圖抓捕甚至審判這種等級的法外狂徒?!
……阿哈打過來了?
裁判長目光呆滞,但案件審核比他的辭職申請流程更高效,這麼一會兒的工夫已經在官網上有了專屬闆塊,銀河中無數遊手好閑熱愛在瓜田裡上蹿下跳的猹紛紛湧入,看熱鬧的心思藏都藏不住。
《星際和平公司前市場開拓部主管謀殺案新進展!真相居然是……》
《令人發指!時隔多年兇手再次作案,是挑釁還是另有隐情?!》
《星際和平公司:為員工将兇手繩之以法是我司義不容辭的責任。》
……
在有心人的推波助瀾下,這起案件在極短的時間内傳遍大街小巷,數以億計的眼睛盯着天秤裁律庭,将其架上了輿論高位。
裁判長隻能祈求被告保持她的桀骜不馴,千萬不要将所謂的“審判”當回事,該去哪兒玩去哪兒玩,執法隊找不到人裁律庭也不能虛空索敵,拖到熱度消退或者公司撤訴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然而他的期望注定落空。天秤裁律庭核心團隊如今正好在瑟瑞西亞内輪值,心煩意亂不知道如何面對這樁麻煩案件的裁判長聽到外面吵吵嚷嚷更加鬧心,氣沖沖地走出了辦公室直奔噪音源頭,“肅靜!裁律庭内不允許大聲喧嘩——”
他的嗓子在看到大廳中間唯一站着的人時像是被掐住了一般,聲音戛然而止,給一片狼藉的前廳配上了稍顯滑稽的音效。
從大門口一路打進來的扶涯并不覺得自己哪裡做錯了,好脾氣地沖着呆若木雞的裁判長招了招手,“你好,我來投案自首啦!”
一定是阿哈打過來了吧!上一秒還在通緝令上的人突然閃現到自己眼前,裁判長又沒有抓人KPI,對他來說驚恐程度不下于打開門就看見滿身鮮血的連環殺人犯,對方手中甚至還拎着一把欻欻流血的刀。
裁判長此時萬分後悔自己平時的養生工作太過周到,以至于在這種情況下他想暈都暈不過去,隻能眼睜睜看着似乎因報複成功而扯出一抹邪笑的殺人犯辨認出自己的身份,并絕望地等待她一怒之下大開殺戒。
隻是想到自己打算做什麼所以沒忍住笑了一下的扶涯:……?
“裁判長,你怎麼一副死到臨頭的表情?”扶涯環顧四周,安保人員倒了一地,手無縛雞之力的工作者躲在角落瑟瑟發抖,雖然場面有些不好看但起碼不算血腥暴力,唯一一點血迹還是實習生在亂七八糟的資料裡找自己蓋了章的實習證明時被紙割到手後留下的。
除此之外有傷無亡,扶涯為自己拿捏得當的分寸感點了個贊。
“我……你……他們……”裁判長愣是好半天才确認自己還活着,緩了緩勉強抓出一句完整的問話,“你想做什麼?”
“我說了,我來投案自首。”
對方沒有仔細聽自己的話這一點讓扶涯感覺到一絲絲不爽,重複來意時不自覺地皺了下眉,吓得面前的裁判長整個人都抖了一下。
反應太過明顯,扶涯終于意識到他這是在害怕自己,心虛與愧疚忽然竄高了一瞬,轉而又被疑惑替代——比這更過分的事她都做過,什麼時候在意過陌生人的想法了?這些情緒不該屬于她才是。
扶涯估計這可能跟自己失去的那段在星穹列車上的記憶有關,忽然就對恢複記憶有了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抵觸心理。
不過來都來了,扶涯無視了裁判長的恐懼,甚是和善地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快,現在立刻馬上開庭。”
裁判長根本說不出任何拒絕的話,仿佛隻要他稍微一搖頭對面就能把他頭擰掉,隻能唯唯諾諾地應了下來,頂着扶涯熱切的目光指揮其他人趕緊動起來。
一場荒唐的庭審在兵荒馬亂中拉開帷幕。
全星際無數人湧入直播間,看清情況後狂刷問号。
上來就是别具一格的戰損風格裝潢,破碎的窗戶,剩一半的大門,豁然洞開的牆面……整個大廳沒有一個物件是完好無損的,狠狠震驚了一把沒見過如此場面的觀衆。
原告席空缺,現場抓了個書記員頂上;陪審席呈大學課堂式分布,與會者全都擠在後排,好像前面有什麼洪水猛獸;審判團各個正襟危坐如臨大敵,清一色地嚴陣以待;被告席坐着一個張揚明媚的姑娘,畫風跟其他人格格不入,别人緊張得像是要去打仗,隻有她悠閑自在跟回家了一樣,甚至還躍躍欲試地一直追問:
“開始了嗎?開始了嗎?”
衆目睽睽之下,裁判長掏出手帕,顫顫巍巍地舉到額頭前擦了擦腦門上的冷汗,抖着唇宣布道:“庭審……開始……”
公司原本就沒指望能早點抓住扶涯,派來的專業司法團隊還在路上,負責念開場白的書記員此刻正坐在原告席上,下意識地開口:“請旁聽——”
“我申請就醫!”扶涯乖巧地舉手插話,書記員差點咬到舌頭,無助地看向裁判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