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放之坦然道:“我今早撞了一下頭,現下腦子發暈,真不記得了。”
“沒事吧?要不要找郎中瞧瞧?”
顧放之:“沒事,就是有些記不清人了。”顧放之道:“你做一下自我介紹吧。”
雖然還沒成為正式的人民教師,但作為師範生,顧放之也沒少試講磨課,這會一開口,語氣活像班主任。
而沒人能不怕班主任。
少年眨眨眼,雖還一臉不放心的表情,卻也聽話對顧放之做了個自我介紹:“小弟姓宋,名景舟,與賢兄同為禮部司務,家在揚州,父乃揚州一小商……”
宋景舟。
一聽到這名字,顧放之就知道這人是誰了。
他是《開國皇帝》裡挺火的一個角色。
在前兩年會試落地率高達百分之九十的艱苦環境下科舉入仕,可謂是年少有位,少年天才。
宋景舟一心要為百姓做些實事,造福天下,可惜他攤上的是先皇和裴辛,空有一腔抱負,卻隻能明珠蒙塵。
随着裴辛愈發兇暴殘忍,同僚與朋友盡數被丢入大牢,或死或傷,宋景舟選擇出走。
他投奔了主角的陣營,成為主角身邊的軍師,為主角出謀劃策。
他本就是一屆文官,受不住戰場上的奔波,病了又病,虛弱得很快。
最終他是病死在主角攻下大齊的前夜。
于簡陋的馬車内,睡着了似的合上眼,到底沒能親眼看到海晏河清。
《開國皇帝》的制作成本不算多,前期遊戲角色都是用的網上免費分享的立繪,後來可能是遊戲火了,才終于開始給角色定制形象。
但那些形象到底不如活生生的人生動。
遊戲裡面那個病弱到咳血的軍師形象和顧放之眼前這個少年人的面龐逐漸重疊在了一起,顧放之有一瞬間的恍惚。
宋景舟伸手,在顧放之面前揮了揮手:“顧郎,顧郎?身體到底不舒服吧?還是找個郎中……”
顧放之沒搭話,點開面闆,讀取存檔。
時間重新回到顧放之讓宋景舟自我介紹之前。
顧放之對宋景舟笑了一下,熟稔的語氣:“宋賢弟,我無事。”
宋景舟不疑有他。
二人結伴出了太和殿,有幾位朝臣正站在側方,見顧放之出來,立刻擡起笑臉迎了上來,仿佛是在專門等顧放之。
“顧郎,恭喜恭喜。”
“恭喜?”顧放之不解,邊習慣性地存檔,邊問:“恭喜什麼?”
“這就是顧郎謙虛了。”
一位山羊胡的中年朝臣撫須笑道:“今日顧郎勸谏陛下,句句肺腑,振聾發聩,就連陛下都要尊顧郎一句老師。”
中年朝臣神秘兮兮地壓低了聲音:“這可是帝師!”
帝師?
這麼大的帽子扣在頭上,壓了裴辛一頭,裴辛一個不樂意,又要殺人怎麼辦?
光是想起裴辛那陰晴不定的眸光,顧放之都覺得冷得慌。
他忙道:“隻是盡了一個朝臣應盡的責任而已。換做是各位大人,也會這樣做的。”
顧放之這話說得倒是沒錯。
隻是這話偏偏是從那個貪婪成性,欺軟怕硬的顧放之口中說出,聽在衆人耳中便變了個味道。
雖顧放之莫名看着比之前清朗了一些,但也沒人信他是真的轉了性子,隻是對顧放之道:“顧郎發達後,可莫要忘了我們這些同僚。”
待這幾人走後,顧放之随手存了個檔,問旁邊宋景舟:“這幾位大人是誰來着?”
宋景舟納悶的表情:“……嗯?”
顧放之忽悠他:“你初入官場,勢必要将各位大人的名字與官職記牢。我這是在考驗你。”
宋景舟恍然:“方才為首的那位是我們尚書,何讓何大人,山羊胡那人是王侍郎……”
默默記下這些人的名字後,顧放之讀檔到了自己提問之前。
其實他大可以一口氣問完所有官員的名字,再選擇讀檔重來。
但一是和這些大人應酬社交隻來一次就夠了,沒必要從頭再來一次。實在是麻煩。
二則是AVG遊戲玩家都有一個共同的通病,三步一小存,五步一大存。随地大小存早已是骨子裡的習慣。
就這樣一路走走問問,顧放之已經從宋景舟口中認識了大半朝臣。
接他下朝的車馬就等在宮牆外,和宋景舟道别前,顧放之真心誠意地對他道了句謝。
宋景舟眨眨眼,絲毫不知道自己已經被顧放之以“我考考你”之名考了多少次。他對顧放之露出了一個被賣了還幫人數錢還發現自己值好多錢的笑:“謝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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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心殿。
裴辛一動不動地站在桌前。
近侍太監楊祿海在一旁心驚膽戰地看着。
除去更淩厲的樣貌,裴辛和先皇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喜怒不定的脾性,捉摸不透的表情。
讓人總覺得下一秒自己就會被拖出去砍了。
就像現在,裴辛臉上帶着冷意,仿佛怒極地看着桌上茶盞。
楊祿海運了運氣,試探地問裴辛:“皇上,可是覺得這套茶具醜陋?”
裴辛緩緩回身。
他聲音仿佛浸了冰水似的涼:“十六次。”
“十……?十什麼?”
十六次。
他隻不過是想喝一口茶。
從寝殿門口走到桌前,反反複複,反反複複地走了十六次。
天殺的顧放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