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謝春酌下樓去了客棧包廂,已是半柱香之後。
他與聞玉至一齊找了一處位置上坐下,他們進門前在廊上走時,四處皆無人。
大抵是他們在痣娘娘廟鬧的動靜太大,小二不敢靠前來,客人也都用不安、恐懼的目光看着他們,繞着他們走不止,轉眼間就跑出了客棧。
掌櫃的心疼地直拍腿,隻覺得白花花的銀子個個長腿跑了,又不敢去說謝春酌等人,還得給他們送茶。
“怕什麼?這怨鬼不是都被我們處理了嗎?”少秉看着掌櫃的扔下茶水飛速逃離,百思不得其解。
“吓到了吧,畢竟當時石像直接就崩塌了,裡面無數的白骨掉出,連骨頭上都長滿了‘痣’,裡面候選的男女看見,吓暈了好幾個,跑出去的人吸引了其他人來看,最後官府來的時候吓得腿都軟了,現在也沒收拾。”少齊說。
他們二人在痣娘娘廟外等師兄師姐們,在萬春和儲良背着昏迷不醒的謝春酌和聞玉至離開後,又留下來料理百姓,對這些事了如指掌。
謝春酌因此也得知了痣娘娘廟後廟發生了什麼事。
“當時我們進了後廟就被關起來了,那石像特别奇怪,像是由圓狀石塊組成的人形,我和大師兄還沒來得及轉悠,就看見有個男的直接朝石像撞過去,磕得頭破血流,他磕破的地方留下血,石像身上就多了一顆‘紅痣’,磕的人多了,它就活了。”儲良見聞玉至不說,自己就主動張口道。
“後面大師兄就一劍把它斬了,隻是一破開石頭,裡面就有黑水湧出朝着我們潑過來,大師兄開了屏障沒讓它潑到,但我不小心為了救一個候選童女沾到了,就進了幻境。”
說到這裡儲良有點不好意思地撓頭,萬春奇怪道:“你在幻境裡?”
儲良點頭。
“你在幻境裡扮演的是什麼?”
“賣糖人的攤販子。”
“……”
兩邊再對比了一下,前廟進去幻境的基本上都是戲份較多的,比如說過風涼話的鄰居、迎親的人、喝喜酒的客人,後廟進去的多是路邊行人、打雜的、沒什麼話說的角落人物。
儲良進了幻境賣糖人還沒一會兒,人就清醒過來,接着很快被幻境外的聞玉至給撈出去了。
之後他們再去前廟,發現謝春酌一行人無一幸免全進了幻境中,而崩塌裂開的石像正在慢慢粘合恢複原樣,聞玉至再将石像擊敗,卻也進不去幻境,萬般無奈之下,隻好切了分身,自己貼着謝春酌邊上,讓分身進去。
儲良大大咧咧地嘴沒把門:“還是道侶好,你們神魂交融過,怎麼都能在一塊兒……啊!疼!”
儲良不禁歪着身子叫了聲,然後委屈地看向身旁擰了他一把的萬春。
萬春惱:“能不能别什麼話都往外說?”
儲良剛才說的那話,完全就是明晃晃地把聞玉至和謝春酌的那點私事說出來了。
少齊少秉偷笑,聞玉至睨了謝春酌一眼,見他魂不守舍,暗地裡捏了一下他的手,被瞪了,自己臉上才露出笑。
葉叩芳沒來,他們五個人談論了一陣,官府便來了位官差,四十來歲,留着長須,頭戴烏紗帽身着官袍,是個儒雅親和的長相,他自我介紹說是城府下管轄的官員,人稱李同知。
“此次多虧了各位仙人殺了那邪祟,揭穿了它的陰謀,救了百姓,要不然,還不知道接下來它要害多少人!”
李同知說到憤慨處,不禁拍桌,而後反應過來又對衆人歉意一笑,“是我失禮了。”
謝春酌的目光在他光滑的臉上滑過,落在他掩得嚴實的衣襟上,沒說話。
聞玉至倚靠着他,一副懶洋洋的樣子,壓根都沒擡眼瞧人。
萬春則是在擦自己背着的重劍,一言不發。
儲良倒是吭了聲,就是說的話十分難聽:“你們也知道那是邪祟啊?還老是痣娘娘痣娘娘地喊,叫全城百姓都給它上香,本來沒事都給上成有事了。”
少齊少秉輩分小,看着儲良師兄把李同知氣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紅,跟看戲一樣,不過心裡倒是認同的,況且他們也不傻,痣娘娘這事兒八成是官府暗中縱容才成了現在這樣。
況且……
“你們帶走的一等候選童子童女去哪兒了?”少秉在儲良說完話後突然發問。
他們在痣娘娘廟外等着師兄師姐們,自然也是看見了一等候選男女被官差帶離了廟宇,顯然那些男女并不是送給痣娘娘的,而是另有用處。
衆人當即就想到了四喜娃娃,可四喜娃娃選同伴,也隻是選孩童,而不是大人啊。
李同知面對幾人的目光,當即冷汗直流,心中暗道這群人麻煩,又不敢開罪,隻得道:“這些男女我們是帶回了官府内……”
他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壓低聲音,頗難為情道:“要送進宮裡伺候陛下的。”
這話一出又是一件奇怪事兒,但萬春聽了,立刻朝聞玉至看了一眼。
謝春酌發覺,垂眸去看靠在自己身上的聞玉至,對方掀了掀眼皮,無動于衷。
奇怪。
李同知苦笑:“你們不知道,當今……喜貌美男女。”
隻這一句,接下來不肯再說了。
不過這一句也足夠讓人明白緣由,李同知隻是個五品官員,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上行下效,他也無法改變。
少秉也沒問,凡塵事除了妖魔鬼怪作祟,修道者一律不管。
畢竟天底下王朝覆滅又重來,起起伏伏幾千年何其多,循環往返,天命所歸,他們幹擾了也會損了道行。
李同知也知道,所以才敢把這話說了。
“……仙人,不知痣娘娘……那邪祟,在百姓身上點的痣,對人身體可有害處?”李同知找了看起來最好說話的少齊少秉,小心翼翼問。
“點痣了,沒得痣娘娘給的東西、或得的少的,丢了東西,再生場病就沒事了,得的多的,把東西捐出去,去各門派駐守點找人做場法事。”
少齊說完,少秉補充:“特别多的,家破人亡都是小事,恐禍及後代。”
世上得與失總是平衡的,得的多了失去的也會多,天上不可能掉餡餅,走捷徑需要付出代價。
李同知臉色慘白,坐在椅子上身體搖搖欲墜,少齊好心道:“你們快去駐守點找人吧,瞧你這樣估計得的東西也不少,早去早了事。況且百姓你們也得管,最好一次性都做完了,免得來來回回拖拽着麻煩。”
“仙人能、能替我做嗎?”李同知期翼道。
少齊少秉做不了主,看向聞玉至與謝春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