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随師父在谷底修煉數年,從未參加過什麼仙門大比,偶爾從山頂路過一個同門和我搭話聊起,我也興趣缺缺,因為我的心很冷,我不會對任何外物動情,什麼仙門大比魁首,什麼名,什麼利,我都不在乎。
但是今時不同往日了。
如果尹問崖是仙門大比的魁首,那麼我想當魁首的男人。
當然這隻不過是我的想法,想象與現實有出入是很正常的,畢竟我師父已經想了一百年如何打敗清影劍尊,但直到今天,他也沒有踏出景海千洞一步,去向劍尊下挑戰書。
我聽到重物轟然倒地的聲音,周圍爆發出一陣歡呼。
我知道,尹問崖勝了。
擋在我面前的人群自動散開,為勝利歸來的尹問崖分開一條空道。
在我的眼裡,他收劍的樣子也比别人帥一百倍。
我與他之間,不再有人阻擋,他就這樣信步走來,兩邊的弟子在我眼裡都是五官模糊的,我壓根不在乎别人長什麼樣子,我的眼裡隻有尹問崖。
尹問崖剛殺完妖物,白色的衣角沾了些許灰塵,但他毫不在乎,直直地朝我走來,我想替他撣一撣衣角,可惜我現在雙臂都僵硬了,我做不到。
看見我,他原先殺完妖物後的輕松神色變得肅然,唇角緊繃,眉頭又擰了起來。
我有一瞬間覺得,如果現在死掉的話,他說不定會為我難過。
“我帶師弟去藥谷。百裡,你帶其他人回宗。”尹問崖說。
百裡澤是這次秘境曆練的帶隊師兄,和尹問崖是同期入宗修煉的弟子。
這聲“百裡”過後,我的心髒好像變成了一個可以任人蹂躏的面團,随時能從這個面團裡揪下一塊,扔在地上踩來踩去,變成肉泥,混入塵土裡,變得面目全非,誰也不知道它本是我的心頭肉。
和别人叫“百裡澤”這個全名不一樣,隻叫“百裡”,說明他們有這個默契,或許早在我聽到尹問崖叫他這聲“百裡”之前,尹問崖就已經這樣叫過他成百上千遍。
我恨我為什麼生得這樣晚,沒有和尹問崖同期入宗,不然他也能這樣親密地叫我。
“務必要把師弟平安帶回。師弟保重!”百裡澤關切地看着我。
我開始恨百裡澤。
恨他是個好人,讓我的恨變得如此不道德。
尹問崖雙指一并,用法術将我送上仙舟。
我本以為他會背我,或者抱我,又或者扛我,無論如何都會有肢體接觸,但是沒有。
仙術輕飄飄地,完整地,沒有牽動我任何疼痛神經地,把我送上仙舟,并且小心地放在甲闆上。
我期許着和他有肢體接觸,但是非常遺憾,什麼都沒有。
我大失所望,心髒因為失落又開始疼痛起來。
我隻能自我安慰,雖然我和他沒有肢體接觸,但是尹問崖這麼做,是顧及到可能會不小心傷到我,才對我使用仙術,這是他對我的溫柔。
這份溫柔,别人都沒有,隻有我有。
光是這個“隻有我有”的特殊性,已經足夠我把破碎的心撿起來,再一塊塊拼合在一起,忍不住的沾沾自喜。
尹問崖縱身躍上仙舟,輕巧落地,躺在甲闆上的我甚至都沒感覺到地面的震動。
他的身手這樣好,足以見他練功時的刻苦。
“師弟别怕,仙舟很快的,從這裡到藥谷,隻需一個時辰。”他在安慰我。
我的心髒怦怦直跳,一下一下地砸在胸膛上,我想就算石化的程度已經抵達胸口,也會被我的心髒砸開。
尹問崖朝我走近,用仙術把我的身體托起,随他步入仙舟的室内。
室内僅一床一桌一椅。
我四肢不能動彈,垂着眼睛,發現我僵硬的右手和他垂在身側的右手距離很近,近得隻需動一下,我就能勾住他的手指。
但我不是那種卑劣的人。
就算我可以動,我也不會不經他的允許,随便地觸碰他。
尹問崖拍了拍床鋪,灰塵在陽光中飛舞。
他用仙術把我放在床上,然後告訴我:“之前來得急,沒有打掃過仙舟,床鋪都是我用過的,希望師弟不要介意。”
我慶幸我的五感沒有石化,我還能感受到硬床闆硌得我渾身上下都疼,還能嗅到與尹問崖身上如出一轍的氣味,那種像是某種藥草的甘苦氣味。
我的性命還剩下最後兩個時辰,但我已經躺在心上人的床上了。
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