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看見他對我的失望。
我當然希望在我的心上人面前是一朵美好的、純白的茉莉花,那樣才會更讨人喜歡吧,誰會喜歡烏漆嘛黑的爛泥呢?
蜷縮的小指被人輕輕碰了一下。
我身形一頓,洩了力氣,松開拳頭。
身旁那人用粗粝的食指勾住了我的小指,晃了晃,引起我的注意。
“我知道不是你。放心,我定會還你清白。”尹問崖說。
他說完,就收回了手,雙臂環胸,抱劍站在我的身旁,像我的守護者。
我依舊不敢看他,生怕讓他發現我的動搖。
在一片吵架聲裡,我環視一圈,見沒人在注意我,這才垂下眼睛,緩慢地再次握緊拳頭,試圖留住指尖的觸感。
“這根本就是栽贓!蒼曉師弟隻是眼神不好,迷了路才會路過你們院門口。肯定是你們内讧,殺了人,然後才在門口裝留影石,随機挑選一個倒黴蛋栽贓陷害!”姜久思加入罵仗,但因為她一天隻能跟外人說十句話,隻能一擊脫離,剩餘的由百裡澤頂上。
百裡澤:“各位道友先冷靜冷靜,退一萬步來說,難道你們放任獨眼毒倒這麼多人就沒有錯嗎?如果不是他毒了太多人,又怎麼會天降正義,被人取走了他的心髒呢?”
不愧是百裡澤,一句話就能拉走全部仇恨,毒修們對他群起而攻之。
整個場面亂成一團。
但上首的雲霄宗長老和我們的二長老巋然不動,仿佛早已經看透真相,也知道底下這些弟子們在玩哪一套,根本沒打算插手,好像他們坐在這裡,隻是礙于形式。
就在毒修吵架上頭,準備動手的時候,雲霄宗長老突然動了。
他擡起食指,在空中一壓,剛拿出弓箭的毒修瞬間被按倒在地,整個人幾乎都被壓進地裡,地闆磚都裂開了。
“議事堂内,不許動手。”他說。
場面頓時靜了下來。
所有人都像是被冷水澆身,打了個哆嗦,站回自己原先的位置。
還是尹問崖,頂着雲霄宗長老的威壓上前,繞着屍體轉了一圈,不卑不亢地說:“蒼曉師弟慣用的武器是劍,而屍體身上并無任何劍痕。屍體看起來更像是被人用重物砸中胸口,再用某種掌法挖開胸膛,取走心髒。你們看,屍體傷口的周圍都是淤青。
“再有一點,除了胸膛的傷,他身上再無外傷,說明他死前并未經曆過掙紮和打鬥。如果蒼曉是殺人兇手,需要正面襲擊對方,那麼在和獨眼見面的那一刻,獨眼必然會知曉他來者不善,和他打起來。”
衆人紛紛點頭,就連百裡澤和姜久思看向我的眼神也有了波動。
“你一不是醫修,二不是專業的仵作,你說的就一定對嗎?我不信。藥谷弟子來了嗎?”高個子毒修顯然不打算這樣放過我,申請讓醫修來做詳細的檢查。
我是無所謂他們檢查不檢查的,反正不是我殺的人。
隻不過,我注意到他說完這句話之後,他身後那兩個一直沒說話的毒修互相對視了一眼,扯了扯高個子的衣袖,表情有異。
“那兩個人有些奇怪。”我用傳音術跟尹問崖說。
尹問崖順着我的話,看向那兩個人,點了點頭。
過了一會兒,在雲霄宗弟子的帶路下,藥谷弟子背着藥箱過來了。
他看見地上的屍體,愣了一下,說:“我、我不醫死人的。”
“勞煩道友檢查他的緻命傷。”百裡澤這會兒也有底氣了,扶着藥谷弟子來到屍體旁邊。
藥谷弟子隻是掃了一眼屍體,就不動了。
衆人都看出他的不對勁了,有心急的,湊上去問他:“如何?你是不是知道兇手是誰了?”
藥谷弟子像是吓了一跳,連退數步,直到撞到我,他才停下,顫着聲跟我說抱歉。
“你别怕,無論兇手是誰,我們都會護着你,不會讓兇手殺你尋仇的!”圍觀的修士們自覺他們站在正義的一邊,無論做什麼出發點都是好的,所以問心無愧,看向我的眼神也大多是鄙夷,好像已經坐實了我是兇手。
氣氛都到這裡了,我想隻要藥谷弟子說出一個名字,那個人就會在群情激憤下被“正義”制裁。
我的目光掃過堂裡的衆人,忽然感覺很沒意思。
擡頭看見上首的二長老,他似乎在“看”我的方向,雖然他閉着眼睛,我也感受到了他的視線。
他的唇角有個很小幅度的上揚,似乎對我笑了笑。
藥谷弟子站穩後,眼眶微紅,聲音因為激動而變了調,說:“我、我不知道兇手是誰,但是……今日我們收到了他的心頭血,制成了解藥,把先前那些被他毒倒的百位修士都救回來了。
“所以、所以我想說,不管兇手是誰,他一定是好心的!我希望大家不要怪罪這樣一個好人!”
現場鴉雀無聲,比剛才雲霄宗長老釋放威壓的時候更加安靜。
太諷刺了。
“哈哈。”我還以為是我笑出聲了,原來是那位紅發二長老。
衆人望向二長老,期望他能說點什麼緩解尴尬。
二長老隻是笑眯眯地望着我,問:“蒼曉,是你為了救那些修士,所以殺了這個人嗎?”
無數道視線落在我的身上,不再是先前的鄙夷,而是敬慕中帶着慚愧,慚愧中又多了幾分豔羨。
就連尹問崖看向我的眼神,也有一瞬間的恍惚。
仿佛隻要我承認殺了人,我就成了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