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到那些殘酷的事實後,江禮然開始頻繁地找裴元序給她講題,即便有些題已經會解,但為了能和元序多一些獨處的時間,她還是會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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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會分道揚镳的。
就讓我在分道揚镳之前貪婪一點吧,貪婪你的發香,你的聲音,你的溫柔。
讓我在高三這最後兩個月的青春裡,做一個無人知曉的,虛無缥缈的美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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截近二模,“元序老師”的每日小課堂漸入佳境,已然變成了兩人的一種習慣。
與之習慣成自然的,還有與林序秋組成食堂三人組,一同吃飯打鬧。
說實話,林序秋那張嘴真不是白養的,時不時就冷冒出幾句噎死人的句,江禮然甚至都想把它抄下來,再惡聲惡氣地丢給繼父。
她很喜歡怼人,這是江禮然與她相處以來最大的感受,真不懂她是怎麼跟溫溫柔柔的元序成為朋友的。
不過有一點江禮然倒是可以确定,林序秋嘴上雖一口一個的“大小姐”,但她自己未必不是。
除了衣着打扮這種細枝末節,更顯而易見的是她校内的花銷。
龍英附中的小賣鋪是可以刷卡的,每回江禮然排在長隊後邊,林序秋等得不耐煩了,便會大搖大擺、大大方方地掏出銀行卡,走到前邊把所有人的零食都結好賬。
時間沒省多少,她好像就是為了裝一下。
很是奇葩。
江禮然猜測,她那膨脹得爆炸的人緣,估計就是這麼來的。
盡管江禮然在心裡已經吐槽了她千八百次,但其實對她一點都讨厭起不來。
大概率是因為裴元序。
兩人能成為閨蜜,那必定是有可取之處的,這些不過是很微小的“缺點”,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更何況,她是無差别的嘴欠除去裴元序以外的任何人,并無指定向的惡意,大夥鬧騰鬧騰就過去了,壓根不用糾結太多。
這就很惬意了,至少能讓江禮然那總胡思亂想的腦袋消停下來。
此時景色也同樣惬意,擡頭是漫天翻滾的火燒雲,低頭是一塊金輝燦爛的操場,邊上那翠綠的楓樹都熔成金,恍如秋色。
靠在天台圍欄邊,三人的發絲随風後揚,嘴裡驚歎不已,樓下也是“哇”聲一片。
裴元序萬分後悔,她應該随身揣着手機的,這樣的天色就該被存進相冊,反複觀賞。
要不是一下課江禮然和林序秋就心急如焚地拉着她跑進食堂,她現在壓根不用在這光過眼瘾。
江禮然倒是興奮得一蹦一跳,原因不止眼前的美景,更多是大大小小的考試都過了分數那關。
雖然離理想還有些差距,但至少趨于穩定,再努努力,勢必能追上裴元序的步伐。
本身自信就是她的底色,自卑僅僅是後天強加于她的,一種青春期時好時壞的病。
得虧“元序老師”的藥引——筆記管用,不然她真能因為成績内耗死自己。
不多時,林序秋一個轉悠背靠着圍欄,伸手敲了敲江禮然面前的瓷磚,“怎麼樣?我這塊風水寶地。”
“挺好的啊。“江禮然随口應付了句,又忽地想到什麼,偏頭望向她,“你怎麼找到的?我記得學校不讓上來這的。”
“錢能擺平一切問題。”林序秋頭向後一癱,發絲随之垂落,而後懶洋洋地将頭側向一旁。
江禮然眉頭緊鎖,嘀咕着:這完全算賄賂了吧……
很想吐槽,但她沒說出口,輕飄飄地吐出兩字:“是麼。”
“嗯,對。”林序秋心不在焉地回,望校門口瞧了一眼。
江禮然無言,仰望着上空浮動的雲層,腦裡叽叽喳喳一團亂。
像是兩個小人在争辯,一方覺得這是妥妥的真理,一方反之。
沒思考太久,她搖搖頭,甩掉了這個現階段不值得去深究的問題,随後趴在圍欄上,悄咪咪仰頭望着裴元序。
她早已沉默許久,似乎在沉思,雙眸被光渡上一層金,亮得反常。
半晌,那亮亮的雙眼對了上來,霎時把江禮然吓了個激靈,急忙移開目光。
“禮然,你想考哪個學校啊?”
是個經久不衰的問題,可江禮然何曾想過這些,她的原計劃不過是上本科,讓母親滿意罷了,前不久才将将被裴元序打破的。
一時沒法回答,她把問題抛了回去:“你呢?”
裴元序帶着些許暢想,看向遠邊的景色:“我啊,比較想去L大。”
她偏回頭,欣然一笑:“畢竟離家近,父母不會太擔心。”
這下有了參考答案,江禮然不抄也得抄了。
“好巧,我也是。”她說,随即推了推林序秋的胳膊,“诶,那你呢?”
林序秋悠悠然地起身,打着哈欠伸了個懶腰:“我倒是沒有想去的大學,就是想跟你們待在一起,你們去L大的話我也去吧。”
江禮然頓時眯起眼,鄙夷地看着她,反問:“L大是想考就能考的嗎?”
好似瞧見某些有趣的東西,林序秋手肘靠杆,單手輕輕支住臉頰,笑着搖頭:“很顯然,不是。”
江禮然一臉狐疑:“那你……?”
“拼一把呗!反正還有一個半月。”林序秋依舊沒看她一眼,眼神牢牢地鎖定在校門外。
見她平靜得近乎輕松,江禮然當她報考L大的想法是玩笑,無奈地讪笑一聲:“我不太相信你會學習。”
轉而向裴元序求證:“元序你信嗎?”
裴元序背着手,不禁低頭哼哼笑了幾聲,“所謂……心想事成~”
反正她是心想事成了——江禮然也要去L大。
林序秋終于捎回目光,雙手插兜,賤兮兮地笑:“富貴險中求~”
接完裴元序的話,她猛地挺直脊背,拍了拍手間微少的灰。
“為了一起考L大,我就先回去了,補一下功課。”
看着林序秋健步如飛地走出天台的門,江禮然簡直不可置信,指着她訝歎:“她還真去學了。”
“這可能是好天氣的渲染吧!”
裴元序不以為意地笑笑,拉上了江禮然的手,領着她往天台中央的石條走去。
“有點站累了,我們去那邊坐一會。”
好一個先斬後奏,江禮然都沒來得及點頭,就已來到了石條邊。
整個天台都鋪了層碳黑色的防水塗料,略寬的石條也未能幸免,江禮然總覺得有點髒,便不管不顧地脫下外套墊在石條上。
盡管天台各處都仔細打掃過,一塵不染。
她無非是擔心裴元序的淺色褲子遭殃,自己的衣服倒是不要緊,洗洗就好了。
隻不過,這份關心無人察覺,裴元序自認為這是她的一種習慣。
畢竟,類似的事她已經做過不下二十次了。
但見這次由紙巾變為了對方的衣物,裴元序猶豫不決,遲遲未坐下。
江禮然拍了拍身旁的位置:“沒事,坐吧。”
裴元序赧然地點點頭,挨緊她坐了下來,腿有些無處是從。
用别人的衣服來墊屁股,在她從小到大的教育裡,并不是件妥當的事。
她想說些什麼,卻又怕對方認為自己是在耍大小姐脾氣,嫌棄那身衣服,于是硬把補償的話憋了回去。
顯然,她吃過這方面的教訓,不過那是早些年的事了,不提也罷。
四月中旬的天氣不冷不燥,兩人就這麼坐着吹微風,看雲緩緩流動,心中各有所想。
教室後面黑闆上寫着的[距高考53DAY]在江禮然腦裡揮之不去,不知這短短五十多天,是喜是憂。
喜在這五十多天後,自己能靠打暑假工買一把夢寐以求的貝斯;憂在到那時還得回到繼父那棟房子,寄人籬下。
當下的心情理應是和煦的,卻如同眼裡變幻莫測的彩雲,忽高忽低,道不出個所以然。
從前,緩釋複雜情緒的方法是彈貝斯,可都随煙飄散了。
江禮然高揚起頭,不明意義地長“啊”一聲:“要是這個時候有一把貝斯就好了。”
裴元序思緒回籠,也揚起頭,斷言:“你一定會有的!”
她已經盤算好,在畢業後送一把貝斯給江禮然作為驚喜,她不想讓她浪費沒有任何作業的假期。
“唉……”江禮然忽而将頭垂了下去。
裴元序不解其因,側身望向她,溫聲問:“怎麼啦?是最近學得累嗎?”
江禮然眼神迷蒙,否定地嗯一聲,“不是。”
驟然,一雙微涼的手覆了上來,緊緊握住那雙正摳着指甲蓋的手。
“不管因為什麼,我都希望你能開心,大家都是這麼希望的。我會陪着你的。”
她的手比江禮然的冰太多,不感到一分溫暖,僅僅能夠确切地消熱,而這已然足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