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無人打擾的環境,好似天賜良機,恰合林序秋的心意。
彼時正午的陽光透射進窗玻璃,灑在散落于桌面的一堆資料上,握着的白色鋼筆耀着光點,斷斷續續地寫着。
“咚咚咚……”
聽到房門外傳來叩門聲,林序秋下意識把書一蓋,迅速起身,帶着輕微的不耐走過去,将門拉開條窄窄的縫。
瞧着門外那張和顔悅色的面孔,林序秋适才舒展開眉頭,大敞開門。
“怎麼是你?”
聽她這麼問,江禮然霎時有點無語,她剛從需要輕聲輕語的環境中脫離出來,喉嚨尚未适應,一時半會沒法怼。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盡量通出口氣,抱怨道:“我不能來,就元序能來。”
林序秋輕笑一聲,倚在門邊:“倒也不是。”繼而瞥向江禮然手裡拿着的水果盒,揚了揚下巴。
“給我的?”她問。
“是啊,我剝了好久呢。”
林序秋樂呵呵地接過江禮然遞來的水果盒,略顯欣慰地拍了拍她的肩:“不錯!繼續加油!”
下手不算重,但江禮然還是覺得她一如既往的欠揍,她扯扯唇角,微微躲開了這場“攻擊”。
随後朝林序秋發出靈魂質問:“你學得怎麼樣了?”
這話如箭穿心,林序秋神情一滞,含糊其辭:“還行……吧。”
江禮然幽幽地打量着她,看她眼神飄忽,食指直在保鮮盒上打轉,心中的擔憂又添了幾分。
“我那成績你又不是沒看過。”林序秋停下手,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想到二模時她那不上不下的成績單,江禮然漸漸皺起眉頭,诘問道:“隻有一個月了,你确定真能上L大?”
此話一出,林序秋輕啧了聲,滿臉煩悶:“咒誰呢?都說了拼一把拼一把,老說些不吉利的話幹什麼。”
江禮然對此早已見怪不怪了,懶得跟她鬥嘴,僅想着拉她一把,旋即得意地開口:“給你個好東西。”
立時,在林序秋萬分困惑的目光下,一個黑色筆記本緩緩展示在她眼前。
那是一本江禮然夜以繼日抄錄的筆記,她不願“霸占”裴元序的那本,便一頁一頁複制下來,變成了一本可以毫無心理負擔,自由翻閱的副本。
原是打算唯自己所用的,不過為了重建自己的社交圈,江禮然還是忍痛割愛把它獻祭了出來。
何況,被贈與的人,是暗戀對象最好的朋友。
“想不到啊,你還有這東西。”林序秋瞬間眼前一亮,興奮地接過本子,“謝啦!”
見狀,江禮然心中暗笑,看樣自己的憂慮是有必要的。
她搖搖頭,示以不謝,“祝你好運,我就先走了昂。”
“嗯,去吧。”林序秋再次靠在門框上,懶散地揮着筆記本。
望着走廊間一掠而過的背影,捏着的筆記本忽地被她攥緊,朦朦胧胧有縷清風旋進心裡,顫動着幽深的潭水。
她自嘲地笑了笑,走進室内“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
烈日西沉,風穿過教室的窗,揚起白色雪紡的簾子。
後排上,裴元序單手抵着下巴,感受燥熱逐漸褪去,安靜地等待着江禮然值日結束。
那盒原先滿滿當當的荔枝,不知何時變成了空盒,正孤零零地躺在課桌上。
找不到事做,裴元序隻光看着幾個同學打掃衛生,時不時跟她們唠幾句,又望向窗外。
對面的食堂大樓一片祥和,沒了封控,人明顯少了一大半,基本不用再像先前那樣搶着去找位置。
自然而然地,與江禮然一同去往食堂的事也就推遲了十幾分鐘,不再匆忙。
平日裡幾乎是江禮然下樓來找她,已然成為一種無需多言的默契。
她知道她會來,所以從不費無謂的力氣上樓,站在七班門口等她收拾完手邊瑣碎的小事。
裴元序倒也喜歡這樣滿懷期待的時刻,總覺得心髒像滴滴哒哒走動的時鐘,細數着她來臨前的每一秒,最後在她站在門邊喚起自己名字的那刻,鬧鐘響動。
“元序!”
“嗯?”裴元序條件反射般回頭,卻才發現那聲音并不來自心中所想之人,而是今天值日的同班同學。
那女生握着掃把,用它指了指門外:“有人找你。”
“來啦!”裴元序趕忙起身,一邊快步走向後門,一邊尋思找自己的人是誰。
畢竟一眼望去,居然一個熟悉的身影都沒有。
剛到門框下,兩個盛氣淩人的女生猛地沖了上來,
裴元序驚了一霎,稍稍往後退了一步,避免與其靠得太近。
隻見為首的那人氣洶洶地問:“你就是裴元序,對吧?”
“嗯,怎麼了?”裴元序望着兩人,有些茫然。
那人氣不打一出來,高仰起頭,用鼻孔瞪人:“上次就是你,把我那隻很貴的筆踩壞了,政教主任現在讓你去她辦公室一趟。”
裴元序一愣,凝視着她的臉,回想到了當時發生的事。
正好是二模的第二天,上課鈴一如尋常,催命似的尖叫。裴元序擔心自己會遲到,因而加快步伐,在走廊上疾步如飛。
慌忙之中,迎面撞上了同樣疾走的謝帆,好巧不巧,她懷裡抱着一摞厚重的書。
沖擊的刹那間,兩人失去平衡,謝帆指間夾着的那隻鋼筆飛躍在空中,最終滑落在地。
地面巨大的撞擊緻使筆帽與筆身分了家,兩人往後踉跄了幾步,場面一度十分不堪。
裴元序好不容易緩過勁來穩住身體,嘴邊的歉辭還未脫口,又不小心踩到了那支鋼筆,腳崴了一下。
此時鈴聲已經響完,她顧不上腳踝裡那抹疼痛,隻好雙手合十匆匆道歉。
“實在對不起,我會賠給你的,我是高三二班的裴元序,你叫什麼名字?我下了課去找你。”
謝帆連忙撿起那支遺落的鋼筆,見筆尖歪斜,更是氣得無法無天。
她剜了裴元序一眼,正要開口理論,卻被一旁急得直跳腳的黃語一把拽住胳膊。
“快走!這節是老班的課,晚了等一下被罵。”
話音未完,黃語便已拖着她往裴元序的反方向奔去。
謝帆倍感氣憤與無奈,隻得暫時放棄糾纏,拼命朝班級裡跑。
因這事裴元序愧疚了好些天,想來那支鋼筆必定價格不菲,可兩個星期過去,遲遲不見謝帆來找自己。
她不知道人家的班級和名字,沒法去補償,除了靜待,别無他法。
這次見人找上門,反而松了一口氣,滿是羞愧地道歉:“上次那件事真是對不起啊,多少錢?我賠給你吧。”
謝帆斜睨着她,不耐煩地說着:“不用,這件事我已經跟政教主任說了,也不是什麼很便宜的東西,主任讓你現在就她去辦公室。”
這處理方式,裴元序着實意外,難免心起疑雲。
可是自己有錯在先,縱使她不想放江禮然鴿子,也不得不先放下約定。
或許這件事交給政教主任處理,耽擱不了太多時間,頂多聽幾句[禁止在走廊奔跑]之類的警告。
到時候跟禮然解釋清楚,她應該能夠理解的吧。
裴元序想着,被謝帆和黃語一前一後地推搡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