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與窗簾間的昏暗角落中,不知何時裴元序已然扯掉了浴巾,□□地背對着她,隻有錦緞般的長發遮擋住那纖薄的脊背。
江禮然臉一紅,閉眼都來不及,連忙低下頭:“等一下!等一下!”
“你…你怎麼…怎麼換衣服都不說。”
聽見她磕磕巴巴的聲音,裴元序扭過頭看她,一臉茫然,“啊?”
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裴元序想不通。
“沒事沒事!我去浴室換一下睡衣。”江禮然依舊低着頭,逃也似的躲進浴室。
她掐着疊得方方正正的睡衣背靠在門邊,大腦總是不順從地回想剛才的場面,臉好像燒得更快、更燙,那兩寸紅暈把她的臉當家了似的。
慢吞吞地換着睡衣,她腦子裡還是混亂不堪,她實在不懂,為什麼每次跟裴元序待在一起,總能發生一堆離奇的尴尬事兒。
有那麼一瞬間,她想逃……
但很快,她抛棄了這想法——都答應人家了……
再次出來時,裴元序正悠閑地坐靠在床靠窗的一側,手肘支在綿軟的抱枕上,拎着一隻拳頭大小的白色瓷杯。
杯中的熱氣徐徐升起,看不清她的臉,隻聽她溫绻的蜜嗓飄來:“你在外面換也沒事,都是女孩子,你害羞什麼?”
“從來沒有在别人面前脫過衣服……”江禮然扯了扯衣角,光光站在床尾,像是鞋底粘了膠。
看她一直都是這副害羞的樣子,裴元序主動掀開旁邊的被子,拍了拍床鋪,“過來躺下吧。”
江禮然微微颔首,很僵硬地走近,瞧着裴元序放下瓷杯與抱枕,她才見那眉眼含笑的面容逐漸從朦色中清晰起來。
她穿了身嶄新的長袖睡衣,冰藍色,是江禮然未曾見過的,加上她的笑,給人一種霁月清風的柔澈感。
江禮然沒敢看太久,坐到床邊縮進被子裡,直挺挺地躺着,緊張得不知說什麼,滿腦子都是抓緊睡覺。
裴元序側着身,手指慵懶地抵着頭,見江禮然面紅耳赤,突然湊過去環住她的腰,目光定在她臉上,有些惡趣味地笑道:“你今天臉怎麼一直紅紅的呀?”
“沒有啊……”江禮然把頭偏向另一側,躲開她的注視,“可能是太熱了。”
裴元序指了指上方的空調,“要不要再把空調調低一點?”沒等江禮然回答,她便拿起空調遙控器,調低了溫度。
一陣冷風迎面襲來,即便是在夏夜,也難抵那分濃烈的涼意。裴元序不禁打了個冷顫,往江禮然身旁縮了縮,手慢慢伸向她的肚子,染上她的體溫。
她箍緊手臂,整個人貼在江禮然身側,感受暖意透過衣服布料一層一層滲進皮膚裡。
她喜歡她那熾熱的體溫,她天生體寒,而江禮然與之恰恰相反,她就像是灌滿了熱水的玻璃瓶,是暖身的最佳選擇。
悄然間,體溫愈發升高,江禮然不吭聲,裴元序就這麼靜靜地攬住她,忽如在十二月紛飛的大雪中于江邊漫步,裹着圍巾捧上一杯暖暖的卡布奇諾,寒氣被阻擋在外,隻餘下溫熱的咖啡液淌入喉管,暖和滋養着全身。
裴元序不知不覺紅了臉,心頭竟有股綿軟的失重感,那種感覺很奇妙,她從未在與别人的相處中體驗過,可每當與江禮然親密接觸時,那感覺便如絮花飄落般漫天飛來,擾亂她的心境。
她無意識地收緊指節,豈料捏住了江禮然的腹部,引得身旁人輕嗯了一聲,她又收回手。
但,那微硬的觸感,卻在指尖不斷萦繞。
她忽地激動起來:“禮然,你是不是有馬甲線啊?”
“呃……”對于這突如其來的提問,江禮然羞于啟齒,短暫地沉默了會。
“之前練過一點。”她說,伸手摸了摸肚子。
裴元序驟然從床上爬起,眼若星泉:“我想看看可以嗎?”
“嗯…當然可以。”江禮然很小聲地道。
她挽起衣擺,隻露出一小塊部分,光渲染在緊緻的腰間,潤白的肌膚兩側陷着灰暗的影,随着呼吸的頻率似水波流動。
裴元序倒也不客氣,手一把拂了上去,恍若她的手是畫筆,指腹輕輕描過馬甲線的紋路,勾勒出幾條深渠。
腰部的癢意太過火,江禮然被她摸得一陣燥熱,腰迹的肌肉控制不住發抖、收縮,她好似要爆炸一樣,大腦亂亂的,失去了思考能力,整個人呆住了。
稍頃,她才硬着頭皮開口:“元序,要不先躺下吧,我的肚子有點冰。”
裴元序乖巧地應好,嘴邊的笑卻狡而俏皮,她幫江禮然拉好衣服,竄進床鋪猛地拉上被子,手仍舊覆到她的肚子上。
“那我幫你暖着吧~”
這話聽起來尤其貼心,但隐隐透出不容阻擋的意味。
江禮然躺在床上像塊木頭,一動不動地望着天花闆,心裡叽叽喳喳也吐不出半個字。
瞧着江禮然又不說話了,裴元序暗自神傷,她原是想跟江禮然多說說話才把她喊來房間的,緊接着她重振旗鼓,随意拉出個話題。
“你有談過戀愛嗎?”
“啊?”江禮然錯愕不已,倏地扭頭盯着裴元序,“我沒有啊,你怎麼突然問我這個?”
裴元序枕着右手掌心,左手不自主地輕捏江禮然的肚子,“隻是想先跟你聊聊天,現在還不想睡。”
“那你呢?有沒有談過?”江禮然一臉期待地反問她,完全忽視掉了腹部的觸感。
裴元序不帶一絲猶豫地答:“沒有诶。”
聽到這個答案,江禮然内心竊喜,接着又問:“你有過喜歡的人嗎?”
裴元序微噘起嘴,望向天花闆,腦子裡搜索着“喜歡”這詞,可一無所獲。
她接觸過太多人,也收獲過不少情書,但無一人讓她心中泛起波瀾,不論何種性别。用林序秋的話來說,她大概率是個性冷淡。
思量一番,她慢悠悠地說道:“也沒有诶,從小到大沒有遇到過心動的男生。”
這潑冷水來得太快,毫不留情地将江禮然丢進名為直女陷阱的外太空,在空洞中飄忽、惆怅。
說到喜歡的人,元序默認的是男生,所以她應該不會喜歡女孩子吧,我跟她隻能做朋友。
江禮然望着裴元序的側臉,思緒混沌,片刻就見她轉過來,目光凝聚在自己眼中。
“那你呢?”裴元序略微湊近她,眼底藏着晦澀難懂的情緒。
“有過啊,隻不過被拒絕了。”江禮然自嘲地揚起薄弱的笑,同時撇過了頭,她又回望裴元序,雙眸輕輕掃過她的臉,繼而不甘地咬了下下唇,“但是現在也有喜歡的人……”
她沒繼續說下去,也沒有說的必要。此刻她隻想為這份感情找個稱作“友誼”的鐵皮盒子包裝好,深藏在心底,她不想和元序連朋友都做不成。
裴元序沒有說話,内心五味雜陳,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心裡尚若有塊壞了的奶酪還在不斷發酵,酸得有些難受。
她縮回那隻放在江禮然肚子上的手,身子側往一邊,面向那扇被月光浸透的白紗窗簾阖眼假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