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對做飯沒什麼興趣,在這種腰纏萬貫的家庭裡長大,她也不需要有興趣,不過是想給江禮然送上一碗親自熬的解酒湯。
雖然……所有食材都是住家阿姨提前替她準備好的,她做的隻是把處理好的姜絲和魚肉倒入鍋裡,添上調料。
也算是有一丁點收獲,至少讓嬌慣的她懂得姜絲魚湯的制作順序,以及……做飯的不易。
蓋上鍋蓋,裴元序解下圍裙,回到二樓的卧室。
床上的人依舊沒醒,她來到床邊,看着蜷縮在被子裡的江禮然,腦海裡蓦然浮現出昨晚的夢境。
一個如沐春風的夢。
裴元序臉一紅,立馬背過身去,像是不熟悉房間構造一樣走到咖啡機邊,泡上一杯香醇的卡布奇諾,端着坐到書桌前。
打開筆記本,呷一口咖啡,咖啡因的作用褪去了那抹羞澀,便開始浏覽着郵箱裡的加密文件。
一條條郵箱後綴為Iris.com發來的郵件,看完,裴元序轉存到了U盤裡,點了徹底删除,續上咖啡。
興許是在夢中嗅到咖啡的香氣,江禮然眼皮微動,徹底沒了睡意。
她爬起身來,不由得摸了摸沉重的頭,眯縫着眼環顧四周陌生的環境,一臉茫然。
裴元序注意到床上的動靜,啪地關上筆記本,笑着看向江禮然:“醒啦?”
見她從書桌邊走來,江禮然更懵了,悶悶地“嗯”一聲,問她:“這是哪?怎麼在這。”
“我家啊,你昨天喝醉了。”裴元序停在床角,眼底滿是笑意,“我去給你盛姜絲魚湯。”
說完她走出了房門,留下江禮然木然地待在卧室裡,滿肚疑團。
喝醉?
江禮然眉眼緊皺,使勁回憶昨天的事,依稀記得她在KTV裡與林序秋“大打出手”,恨不得把酒瓶塞對方嘴裡灌死,那搖骰子的遊戲早就是個擺設了。
然後……等一下!
似乎有些不得了的畫面在腦裡播放,一頓一頓,一卡一卡的——那是她像狗皮膏藥般貼着裴元序的片段。
江禮然瞬間坐直,心中隐隐約約有種不好的預感,想問清楚的同時又羞于見她。
稍頃,門被推開,裴元序邁着輕巧的步伐走進來,頭一歪:“再炖幾分鐘。”随即坐到了床邊。
江禮然瞧了瞧裴元序,那些畫面又在腦袋裡反複鞭打着。
顧不得其它了,她着急撩火地道:“我昨晚醉了沒做什麼不好的事吧?”
“emmm……”裴元序想了會,輕笑一聲,搖搖頭,“沒有啊。”
江禮然心中嘀咕:那是夢嗎……?
她還是不放心,接着問:“真的沒有嗎?我昨天是不是發酒瘋了?”
裴元序見她驚慌失措的模樣,決定逗逗她。
“酒瘋倒是有,”她伸出食指放在嘴邊,故作思考狀,“你昨天說好熱,要洗澡,讓我幫你脫衣服。”
啊啊啊啊??!!脫衣服?!
江禮然的腦子如同微波爐加熱雞蛋,直接爆炸,話都說不清,“那、那……你……”
瞧她是這反應,裴元序更加興奮,忽而往前湊,笑意淺薄,注視她漸漸紅起的臉頰兩秒,逗弄道:“沒關系,看都看遍了。”
她說得太氣定神閑,語氣中含藏着一絲媚氣,這話從江禮然耳裡穿進雙頰,勾得肌膚都燙,大腦無法運轉。
她斂眸,緊抿唇線,好像躲着裴元序的目光,就能将此事忘卻。
裴元序當然不肯放過她,覺得這模樣甚是可愛,伸手擺弄她未扣上的紐扣。
“脫完後你又說冷,讓我抱你,後面連澡都沒洗,我又給你穿上了。”
江禮然眼見着那隻瓷白的手輕拎着自己的紐扣,有一搭沒一搭地塞進扣眼,又拆出,似有一團火焰在心底裡燒。
她不敢多問些什麼,也不敢出聲,隻好開始忏悔昨晚喝了太多酒。
紐扣還在擺動,她能感受到有一雙柔絲般的眼睛在自己露出的皮膚上飄,透着溫和的壓迫性。
她拘束地坐着,眼神無目的地轉。
倏然間,雙眸一不小心撞上那雙潛伏在睫簾下的,似笑非笑的瞳眸。
心頭抖了一抖,她趕緊裝作要低頭,躲開了。
“嘶……”這一低,宿醉的懲罰鑽來了,江禮然頭痛欲裂,沒忍住叫出聲。
“怎麼了?頭痛嗎?”裴元序匆忙放開揪着紐扣的手,下意識湊近去看她。
隻見江禮然扶着太陽穴,微微點頭,很輕地“嗯”一聲,腿早已蜷成一團。
“你等一下。”裴元序有些揪心,轉頭就往樓下跑,門都忘了掩。
拖鞋踩踏地闆的聲響啪嗒啪嗒,快速淡去,又快速增強。
裴元序氣喘籲籲地出現在門口,停留片刻,端着碗小心地走了進來。
邊往床邊走,她邊攪動着湯勺,坐下來時,她舀一口湯,輕吹着,慢慢将勺子挪到江禮然嘴邊,“喝點湯,不然會很難受的。”
江禮然起初還順從着她,用嘴接着喝了幾口,後來她實在沒法心安理得地讓裴元序這般照顧自己,便擡手去搶勺子,“我自己來吧。”
裴元序把碗撤到一旁,不讓她拿,勺子怼在她嘴邊,“别多嘴,快喝。”
江禮然看着湯勺,而後看向裴元序,大概是勸不動她了,隻得妥協,欣然接受她的好意。
裴元序側身端着碗,怕燙到她,每盛一勺就幫她吹吹,每喂一口,臉上的神情就愈發欣慰。
一勺一勺送入口,那眼神恍若是位姐姐,是兒時泛白的記憶裡,沁在花香中,給小夥伴編花環的那位無名之人。
江禮然心裡過意不去,加之昨晚發酒瘋的事情,這氣氛十分尴尬,她恨不得找個地洞鑽下去,就連腳趾都在被子裡抓成團。
終于喝完那碗湯,江禮然問一聲浴室的位置,得到回答後,迅速躲進浴室裡洗澡,意亂如麻,腦裡幾乎全是裴元序對她說的那些話。
她暗暗發誓,從今往後再也不要在裴元序面前喝這麼多。
洗完澡,擦幹身上的水分,她才驚覺自己沒有換洗的衣服,本來不想多說話的她還是得求助裴元序。
她挨着浴室門,鼓起勇氣朝外邊喊着:“元序……!”
聲音不大,她靜待了會,不知裴元序是否聽得見,又提高音量喊了聲。
隔着浴室門,小跑的腳步聲傳來,一忽兒就在門外停下。
裴元序:“怎麼了?”
江禮然咬咬唇,弱弱地出聲:“我沒有可以穿的衣服……”
外面突然沒了動靜,半晌,門被敲響。
江禮然躲在門後,把門拉開一條小縫,縫裡塞進來一件浴袍,聽裴元序說道:“你先穿着這個,我去找你能穿的衣服。”
江禮然毫不遲疑地抽過浴袍,連忙關上門,心中尴尬的面積又增加了一平米。
披上浴袍,系緊腰間那根細帶,她望向鏡中的自己,半個胸口敞露在外,便硬生生将衣領交疊,重新綁上系帶。
但,這身浴袍根本就不聽話,幾番嘗試後依然遮不住她的胸口。
霎時間她人麻了,捂着領子走出了浴室。
房間裡一眼望去,并沒有瞧見裴元序的身影,隻聽側邊長廊盡頭傳出翻動衣架的聲音。
江禮然呆滞地坐到床上,等待着,有些無聊,開始打量周邊的環境。
房間很寬敞,布置清雅考究,遮光窗簾直通整面牆,看樣底下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
米白色的書桌正對着床,桌上清透的琉璃花瓶裡插着束新鮮玫瑰。
書桌後方的書架旁設置了個水吧台,台面放着一台咖啡機,上方的櫃子裡立着大大小小的咖啡杯,款式繁多。
像是個收藏狂魔般,一、二兩層是複古風格,法式粉色雕花杯碟、英式鎏金骨瓷杯、煙藍珍珠釉瓷杯……諸如此類。
三、四層相比之下更現代,更可愛,清一色全是帶有庫洛米元素的陶瓷杯,偶爾夾帶幾套季節性花卉的咖啡杯套裝。
看來元序和自己一樣,也很喜歡喝咖啡吧。
江禮然凝望着那一櫃琳琅滿目的咖啡杯,羨慕至極。
從前,自己也有那麼一個咖啡天地,隻不過自從搬到繼父家後,就沒怎麼喝過了。
正想着,裴元序走到她身前,遞出件白色短袖襯衫,“你穿這個吧,之前買大了,我穿不上,你先試試。”
江禮然回過神來,驟然想起身上的浴袍遮不嚴胸口,忸怩地調整着坐姿,一手接過襯衫,一手不自覺捏了捏浴袍領子,“好,我去浴室換。”
她起身,卻見裴元序彎唇一笑:“在這裡換也一樣啊,昨天都看過了。”
江禮然頓然撇開目光,“那不一樣……”
她攥着領子的動作被裴元序盡收眼底,看她走向浴室,裴元序在她身後哼哼笑了笑。
浴室裡,江禮然試穿着襯衫,沒想到尺碼剛剛好,出奇地合身,仿佛這件衣服就是為了這一天而買的。
她照着鏡子,左右扭身瞧了瞧,袖口處閃耀着一縷金光,側頭看,那一塊用金箔絲線繡着裴元序的生日——02.12.22。
她不禁撚住袖口,手指在那針針精細的刺繡上摩挲,嘴角不經意漾起笑,心頭的欣喜難以言說。
被這件衣服包裹住,就好似裴元序會一直陪着自己,莫名感到安心。
“不錯,挺合适的嘛。”裴元序見她從浴室裡走出,淺淺笑道,“你要不直接穿回去吧,反正我也穿不了。”
“嗯……好吧。”江禮然整理了下衣擺,疑惑,“不過你當時為什麼選這個尺碼啊?看着就很不合你身。”
裴元序無所謂地聳聳肩:“準确來說,是以前一個朋友送的。”
“以前?”江禮然精準地捕捉到這詞。
裴元序愣了一下,語氣平淡:“嗯。”她怕她想問些什麼,打斷她,“我去秋秋房間給她送湯,你自己先玩一會。”
說着她站起身來,朝門外走去。
“秋秋也在啊?”江禮然問,眼神随她離開的背影流去。
裴元序回眸,嗔怪道:“不然嘞,你倆昨天醉死了。”
…………
林序秋一覺醒來,平躺在床,目光直射天花闆。
房内很暗,既沒開燈,也沒拉開窗簾,襯得天花闆上的雕紋顆粒感十足。
看久了,兩眼發花,她用手肘擋住臉,閉眼緩了一會。
門外頓時響起敲門聲,“是我。”
林序秋想了下,沒睜眼:“醒着的。”
“那我進來啦~”門被推開,一股濃郁的湯香與人同時竄入房間裡,随後是一聲瓷碗擱到桌面的聲響。
“給你盛了碗解酒湯,喝完再睡吧。”
林序秋點點頭,躺在床上不動。
燈還是沒人開,隻有湯勺在碗中攪動的聲音,叮叮當當。
良久,林序秋輕啟雙唇,打破沉寂:“圓圓,我想回倫城一趟。”
倫城,I國的首都,距離她們的國家S國一萬多公裡。
與她們所在的L城一樣,都是商業繁榮的大都市,除此之外的共同點就是多雨多霧,氣候濕潤。
那是她們年幼時生活過地方。
裴元序始終都背對着她,聞言單單回過了頭,“回倫城幹什麼?”
林序秋搭在臉上的手一垂,失神地直視着天花闆,“四年了,總該回去一次了。”
裴元序神情一滞,整個人藏在暗色中,她調過頭,涓滴不驚地道:“也是,前幾年因為疫情也沒回去吧,回家看看也挺好的。”
“嗯。”
“那我先走啦,湯你記得喝。”
“好。”
門關緊了,林序秋慢騰騰地起身,坐在床邊,順手拿過床頭上的懷表。
一隻從出生至今,佩戴了十多年的懷表,表盤内的雪山浮雕煥發着迷幻的輝光,此刻正在随着指間裡的鍊條搖曳,如同在催眠。
她手腕一轉,将懷表死死地禁锢在手中,而後拆開微微松動的後蓋。
看着機芯裡閃爍着的紅光,她嘲笑似的呵一聲,繼而把它摔進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