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我怎麼現在才想起來啊,江禮然你好不孝順……而且還一直想着那個騙子……
今年也像以前那樣好了,嗯……繼父家就不要去了,到時候叫跑腿送吧!
思考着,江禮然早已在不知不覺中完成了洗漱,甚至連衣服都換好了。她匆匆坐上電梯,來到了一樓的餐廳。
餐廳裡淡淡地飄香着雞湯的氣味,衆人都已入座,不太尋常的是,裴紀知也坐在那裡。
與江禮然上一次見到他時截然不同,他那時穿着随性,而現在,他穿着一身挺括的灰色西服,領帶規規矩矩地系着,顔色頗為低調,手腕上的金色手表格外顯眼。
看樣子,他才剛從公司回家,身上還殘留着工作的氣息。
他今天沒坐主位,而是與景瑜一起并排坐在了餐桌的一側,中間非比尋常地留了個空位。
見江禮然進來,他從容不迫地拉開了身旁的椅子,輕輕拍了拍,示意江禮然坐在他旁邊。
江禮然一愣,腳步慢了下來。她瞧了眼正坐在對面的裴元序,隻見她朝自己招招手,順便遞了個眼神。
江禮然也隻好帶着疑問,輕手輕腳地來到裴紀知旁邊,懵懵懂懂地入座。
裴紀知微微起身,伸手拿起一隻繪有庫洛米圖案的湯碗,湯匙在熱騰騰的雞湯中一攪,那股濃郁的香味撲地一下進入了鼻腔。
他将那碗雞湯放到了江禮然面前,緊接着又夾了個雞腿放到她的飯碗裡。
“先吃吧禮然。”他說着,坐了下來。
江禮然有些坐立不安,她的手指微微顫抖,輕聲說了句:“謝謝叔叔。”
正準備享受這讓人垂涎三尺的雞湯,一旁的林序秋突然蹿出一句:“還叔叔呢,昨天晚上不是叫爸爸嗎?”
江禮然的手一抖,差點沒拿穩勺子:“啊??”仔細琢磨林序秋的話,她心中疑惑的面積又增加了一平。
林序秋挑起眉,似笑非笑地調侃道:“睡傻了吧,你猜今天中午他為什麼回家吃飯?”
江禮然茫然地轉頭看向裴紀知,試圖從他那裡得到解釋,但面前的人隻是朝她溫和地笑着道: “别太拘束,把這裡當自己家,快吃吧。”
江禮然緩慢而微弱地點頭:“好……”
她看着面前那碗雞湯,疑問的氣球在心中砰的一聲爆開。
忽然間她想明白了什麼——昨晚,自己好像是在台球室睡着了,夢中那雙溫暖的手将自己送回了房間。
啊……原來不是夢啊,也不是他……
江禮然舀起一勺湯,小心地吹了吹,熱氣在她的眼前飄散,接着便送入嘴裡。
一股股暖流順着喉管來到胃裡,身體仿佛被一條厚厚的被子包裹,熱氣不斷在血液裡傳遞。
哭得有些發癢的喉嚨也因這碗湯,變得舒适起來,連呼吸都感受到通暢。
碗裡的雞湯剛見底,就被裴紀知滿上了,江禮然再次道了謝,又慢條斯理地喝了起來。
看着她的樣子,裴紀知終于是找到了合适的話題,他問道:“ 禮然,味道還可以吧?喜歡嗎?”
“嗯嗯!”江禮然嘴裡含着湯,點頭道。
笑容從裴紀知的嘴角順到了眉梢,原本略顯平整的眼尾被擠壓出一條條更深的紋路。
他将那鍋湯移到了江禮然面前,說道:“那就多喝點,以後有什麼想吃的直接跟家裡阿姨說,不要客氣,我看前幾天你們都沒怎麼下來吃過飯。”
江禮然放下手中的勺子,準備解釋:“啊,這個……”
說到一半,她看向了裴元序,截住了要說的話,她覺得提起這個話題有些不太合适。
裴元序不解地朝江禮然眨眨眼,下一秒便将目光轉向裴紀知,立馬接過話:“爸爸,前幾天是因為我跟秋秋吵架了。”
碗裡的飯菜已見底,裴紀知放下碗筷,好奇地追問:“哦?你倆又怎麼了?”
“是因為……”話還沒說完,裴元序便感受到林序秋扯了下自己的衣角,她隻好閉上了嘴,沒有繼續解釋。
裴紀知眼睛瞪得大大的,嘴撇了起來。他并不是在不滿,而是在疑惑——有什麼是不能跟爸爸說的。
林序秋一臉輕松地打着哈哈:“沒什麼事啦!我跟圓圓已經和好了。”
“那就好。”裴紀知恢複了原本慈愛的表情,心平氣和地教育起兩人:“雖然你倆不是姐妹,但是也要學會互相體諒,知道嗎?”
“我知道的爸爸。”
“你呢?秋秋。”
“嗯,我知道了。”
裴紀知滿意地點點頭,又将話題帶到了江禮然身上:“禮然,我聽圓圓說你有在彈貝斯,是從小就在學的嗎?”
江禮然心頭一跳,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元序居然跟她父母提起了這麼多關于我的事啊……
她迅速将思緒收了回來,不假思索地答:“對,小學四年級的時候開始的。”
這個回答讓裴紀知有些意外,他的嘴巴張成O字形:“這麼小就學呀!”
随即,他瞥了眼手表,繼續笑盈盈地道來:“和我家圓圓一樣,她小時候就喜歡畫畫,有時候不願意畫在白紙上,就拿個闆凳,趴在牆上往别人的畫上塗顔料。”
聽到這些,江禮然忍不住捂着嘴笑了起來,腦海中全是元序小時候的模樣,心裡一遍一遍念着:好可愛啊,元序……
裴元序蹙着眉頭,垂下了肩膀,撒嬌似的埋怨:“爸爸……”
話音剛落,一聲爽朗而洪亮的笑聲立刻傳蕩在餐廳:“哈哈哈,爸爸不是怪你的意思。”
“我知道啊,但是别那麼說嘛!”裴元序撅起嘴,略顯不高興,她懊悔道:“把那些好看的畫弄髒我現在可難受了。”
裴紀知寵溺地望着她:“沒事的圓圓,那些不是什麼很貴重的東西。”
裴元序卻搖搖頭:“不是錢不錢的問題,是把那些藝術家的心血毀掉很可惜。”
聽着父女倆的對話,江禮然的耳朵敏銳地捕捉到“藝術家”這個詞,随便扒拉了幾粒碗裡的飯,便擡頭問:“嗯?别人的畫是指……”
她拉長了聲音,目光快速地在餐桌旁的每一個人身上掃過。
“啪”,林序秋打了個響指,瞬間将江禮然的所有注意力吸引到了她身上。
“沒錯,就是你想的那樣。她小時候可是個破壞王,不僅是那些名畫遭殃,那些古董花瓶也遭殃。”
裴元序滿臉幽怨地盯着林序秋:“秋秋!”
她環着雙臂,把頭扭向了一邊,不滿地嘟囔:“不和你們玩了,今天原來是我的批判大會!!”
望着她氣鼓鼓的模樣,裴紀知心中暗笑,這肯定又是想要些什麼東西了。
他溫和地哄道:“圓圓不生氣昂,晚上等爸爸回來給你帶公司樓下的蛋糕。”
一聽這話,裴元序“唰”地一下轉過頭,眼睛亮了起來:“好啊~我原諒你啦!”
裴紀知指了指手腕上的表:“那爸爸先回公司了,年底比較忙,還有點事要處理。”
裴元序垂下眼眸,雖有不舍,但還是懂事地說道:“那好吧,不要忘記你答應我的事。”
“答應我家寶貝的事我不會忘的,爸爸走喽!”說着,裴紀知站起身來,隔着餐桌揉了揉裴元序的頭。
“好~路上注意安全,早點回家。”
裴紀知笑着點點頭,他快速轉身,腳步急促地朝餐廳的大門走去,目光時不時瞥向手表。
江禮然與衆人一起,目送着裴紀知離去的背影,突來一陣莫名的風悄然吹進了她心裡。
如果他也能記住我們之間的承諾就好了……
不對,那不是什麼承諾,那隻不過是謊言罷了。他從來沒有真正打算履行那個約定,不然他也不會刻意走進那場風雨裡,讓我沒辦法看見……
江禮然跟随着風的指引,緩緩走進腦海裡,從最深處翻出一疊疊記憶中的手機畫面。
畫面上布滿了塵土,灰塵四處飛揚,透過那層灰看去,隻有兩句話:
[賬号已注銷]
[用戶已将自己賬号注銷,所屬内容已無法查看]
一根手指點了上去,嘗試下滑刷新頁面,得到的卻是一樣的結果。
他一直都是故意的,他剛跟我說完,第二天所有賬号就注銷了……
江禮然凝望着那已經關上的餐廳大門,眼睛被蒙上一層霧,不知在聚焦些什麼。
一雙暖和的手蓋住了她捏緊在桌邊的手,她回過頭,視線對上了那張溫柔至極的臉龐。
“禮然,以後有什麼事可以跟阿姨和你叔叔說,不要憋在心裡,也不要怕會麻煩到我們,好不好呀?”
江禮然一時沒反應過來,目光不自覺地轉向了裴元序。
裴元序雙手捧臉撐在桌子上,眸光和煦,蘋果肌自然而然地嘭了起來。
“嗯?”景瑜用拇指撫摸着江禮然的指關節,歪頭問道。
江禮然拉回眼神,遲疑地答應:“嗯……好……”
她怔怔地望着身前的人,感覺有一朵厚厚的雲層從四周聚往自己,雲朵間有着正午的陽光,又綿又暖。
景阿姨跟她長得一點都不像,可是我為什麼會透過這笑容看到曾經無數次出現在我眼前的臉。
這種感覺……好熟悉……
江禮然的思緒正要紛飛,卻被裴元序脆生生冒出來的話打斷了。
“秋秋你是不是忘記什麼了?”她故意提高了聲音,試圖暗示其中的意思。
林序秋不禁一聲輕笑,她了然于心,于是回答了隐藏在這句話之中的問題:“一會請你去射擊館。”
裴元序心滿意足地拍拍手:“好诶,那你連禮然那份也出。”
“好好好,都依你,我的大小姐。”林序秋聳聳肩,無奈地連連搖頭。
聽兩人提起這些,江禮然插入了對話:“那剛好,我一會也要出門。”
裴元序疑惑:“去哪裡啊?”
“去花店,還有蛋糕店。“江禮然随口一答,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她停頓了下,又解釋:“我媽今天生日。”
“好啊~那一會讓我媽媽送我們去吧!”
裴元序偏了下頭,一臉期待地詢問景瑜:“可以嗎媽咪?”
景瑜歎了口氣,語氣略微遺憾:“寶貝,對不起啊。媽媽一會也得回公司,你們讓司機接送一下吧。”
“好吧,果然年底了就是很忙啊……”裴元序嘟嚷着,身體趴在了桌子上,手直直地往前伸。
景瑜順勢将手放在裴元序頭頂,緩緩地來回撫摸:“乖寶寶,過幾天開完年會就好好陪你昂~”
裴元序在她的手心裡蹭了蹭,眯着眼甜甜地回:“好~”
江禮然靜靜地看着這一幕,一股夾着羨慕的酸澀從腹部溢到心髒,好熟悉啊,這自己也曾擁有過的互動。
如果今天是最後一次想他,那今天過後,我還能再次感受到她的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