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寒煙聽他語氣平平,話裡拒絕的意思也很明顯,想他應是已經拿定了主意,若自己一味要留在這裡,還恐礙他事。
于是,猶疑片刻,歸寒煙終還是騎上馬,向他道了一句“珍重”便策馬而去。
顧岑風站在原地望向歸寒煙離開的身影,心中一時百感交集。他用力握了握手中的一樣物什,隻能暫且壓下諸多思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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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遼城的後山上,有座名為青蓮觀的道觀。此時臨近中午,前往這道觀的人來來往往,一看便知這道觀香火極旺。
一連趕了兩天的路,歸寒煙終于趕到這處沈半青之前所說的落腳之地。她第一次來,隻覺這道觀外面看着普普通通,甫一進來才知道裡頭别有乾坤。除了坐落在中軸線上的幾座主殿,兩邊還有數座配殿,十分大氣。
歸寒煙向一小道士打聽到沈半青所在,立刻便要動身去尋,卻被三清殿前熙熙攘攘的人潮阻攔了去路。
見一時過不去,歸寒煙順道駐足向那殿中望了望。這一看方明了,原來有不少人皆是為求簽問卦而來。
她搖了搖頭,暗道一句,“我命豈由人算定?”随即身形一閃,幾個起落便踏上屋頂,悄無聲息地繞過了三清寶殿,倒是省下不少時間。
繞了一圈,歸寒煙這才在一處偏殿看見沈半青的身影。她正要下去,卻見沈半青正在殿内與一白胡子老道交談。
歸寒煙最不耐煩這場面,她當即藏身于屋頂就地而坐,卻蓦地聽見屬于她師傅一貫嚴厲的聲音傳來。
“孽徒,還不下來?!”
歸寒煙一躍而下,悻悻地走進去站在沈半青身邊,先是恭敬地喊了一聲師傅,後又向躬身那老道行禮,“道長。”
“這位是青蓮觀的紫晖真人,你該尊稱一聲真人。”
歸寒煙于心中歎了口氣,又立刻再行一禮,“見過真人。”
這才聽沈半青笑着與那紫晖真人緻歉,“徒兒頑劣,驚擾了貴觀,是我這做師傅的教導無方。”
聞言,紫晖真人捋着長須,搖了搖頭,“不妨礙,不妨礙。”接着,他又打量了一眼歸寒煙,笑道:“這便是你當初救下的那個小娃兒吧,沒想到一轉眼已長這麼大了。”
沈半青看了一眼歸寒煙,也十分欣慰地笑笑。說到這裡,沈半青卻突然想起一事,遂看向紫晖真人,語氣中立馬帶了幾分試探和懇求的意味。
“真人有所不知,我這徒兒命途多舛。今日得見真人,實是她的造化。不知真人可否為我這不争氣的徒兒起上一挂,好幫她趨吉避兇?”
“師傅?!”
歸寒煙不禁詫異出聲,卻被沈半青斥了一句,“不得無禮。”
她隻好閉上嘴,認命一般接過紫晖真人手中的銅錢,随手擲出。如此六次下來,紫晖真人看着那卦象卻是緩緩搖了搖頭。
“小友近日可有遇見什麼貴人?”
貴人?
歸寒煙搖了搖頭,誠懇道:“貴人沒遇見,仇人倒是遇見幾個。”
那紫晖真人聞言倒也沒說什麼,隻笑着捋了把長須,“小友這一卦,乾上坎下,是為天水訟卦。得此卦象者,則與他人多争鬥,且事與願違,得不償失。”
聞言,歸寒煙不禁一凜,随即蹙着眉頭看向紫晖真人。她下意識地想,這什麼破卦?大不了她再重擲一次!
可她還未來得及開口,便聽一旁的沈半青立即有些擔憂地問詢:“真人,那此卦可有解?”
紫晖真人沉吟片刻,這才道:“從卦象上看,小友或有貴人相助,但小友自身還需看清形勢,避其鋒芒,如此便可轉危為安。”
歸寒煙想了想,若要論貴人,那她師傅定是她此生的貴人無疑。
可那老道後面的話……歸寒煙又轉念一想,自己近期隻與無妄閣的人有過争鬥,避其鋒芒這話,難不成是要她從此躲着無妄閣的人走?
沈半青剛向紫晖真人道了謝,卻聽歸寒煙蓦地問起,“敢問真人,若我避開,可這争鬥卻自己找上門來,而我隻能進丈,不可退寸,那時我又當如何?”
“寒煙!”沈半青頓時黑了臉,斥責她:“你怎如此無禮,竟在真人面前逞口舌之快?還不快向真人賠禮!”
歸寒煙卻不肯賠禮,隻一味倔強地看着那老道,勢要從他這裡問出個子醜寅卯不可。
紫晖真人見狀笑了笑,也不怪罪歸寒煙,反道一句,“貧道隻能奉勸小友,凡事适可而止,切莫争強好勝。”
“真人有所不知,”歸寒煙頓了頓,随即目光炯炯看向紫晖真人,“若我不争,這世上便早已沒我這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