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寒煙一頓,當即問道:“是何人下此毒手?犯人抓住了麼?”
婋娘卻搖了搖頭,“沒有,犯人跑了。”
歸寒煙一時沉默下來,婋娘卻很快又挑起話頭。
“當時隻有壽材鋪的錢婆婆願意收留我。她說,既然人人都說我命硬,那我做這死人行當便是再好不過,這就叫‘以毒攻毒。’”
婋娘說起此事時,語氣中全無怨氣,反而帶着幾分笑意,聽得柴容也不禁抿起嘴角,微微一笑。
“這位錢婆婆倒是個妙人。”歸寒煙感慨一句。
“她确實是很好的人。”婋娘輕歎了口氣道:“可惜,兩年前她便故去了。”
歸寒煙頓時一噎。兩次提到人家傷心之事,看來說多錯多,還是牢牢閉緊自己的嘴,免得它再說出什麼不合時宜的話來。
婋娘似察覺歸寒煙尴尬,立即解釋道:“錢婆婆年紀大了,去的時候也沒什麼痛苦,算是喜喪。”
歸寒煙默默點了點頭。她心中雖感謝婋娘細心解圍,卻也打定主意沉默是金了。
待到了柴家兄妹的住所,婋娘駕着驢車緩緩停了下來。兩個扛着鋤頭的漢子守着一副棺材已候在路邊,見着婋娘便喊“掌櫃的”。
婋娘對他們一颔首,轉而問柴容:“柴姑娘,你要将你兄長埋在哪裡,讓他們提前把坑挖好了,到了日子下葬即可。”
柴容想想便道:“有忠義堂在,我這心裡一天都不踏實。今日就下葬吧,一切從簡。”
說着,柴容推開了房門,卻見她屋中已然挂白。
婋娘不禁問道:“你這是……”
“是我娘。”
柴容背對着她們走進屋裡,聲音似有顫抖,“前兩日,應老五知道我哥丢了珍寶齋的活計,便派人來家裡逼我簽賣身契還債。我和哥同他們争執時,被我娘聽見了……她可能是覺得拖累了我們,便在屋裡用腰帶上吊了。”
柴容走到靈位前,點燃三支線香插進香爐,轉而看向婋娘說道:“我娘被我們埋在地頭,就将我哥埋在我娘身邊吧。”
婋娘緩緩點了點頭。
歸寒煙默然看着立在袅袅煙霧後的那尊靈位,心中說不上是何滋味。柴家兩條人命,都因慕容雪帶她去珍寶閣那事而起。
看似與她無關,她卻又真的能摘幹淨嗎?
如果當時……這念頭一出,歸寒煙便立即止住了思緒。過去已然無法改變,可現在,她能做的還有很多。
三人料理完柴遠的喪事,回到屋中已至午後。柴容為歸寒煙和婋娘倒好茶水,便鄭重下跪對她們一拜。
“二位恩情,柴容無以為報。”
歸寒煙和婋娘當即放下茶杯,一人一邊将柴容攙了起來。
“二位理應受我一跪!”柴容執意要拜,卻敵不過歸寒煙和婋娘的力氣,一下被她們拎了起來。
“不過是一場喪事,你何須如此。”婋娘歎了口氣。
歸寒煙也道:“若真要計較,你家人的死也同我有些關系。況且現在還有欠忠義堂的三十兩銀亟待解決。”
“恩人已替我出了許多,剩下的自當由我來想辦法。”
說着,柴容從屋中取出房契和地契,“我家隻剩這一間屋和兩畝薄地,勞煩婋娘載我回城裡,我去當鋪将它們換成銀子。”
“賣了房子,你今後要住哪裡?”歸寒煙問道。
柴容搖搖頭,“眼下都顧不上了,哪裡還管得了以後。”
“這倒不是問題。”婋娘接過話,“我鋪子後有一間空屋,是從前錢婆婆的屋子。若柴姑娘願意,可住在那裡。”
見柴容還要再跪,婋娘立即起身攔住了她,“柴姑娘,若将我當成朋友,便不要再如此客氣了。”
歸寒煙也從旁附和道:“咱們先辦正經事要緊。”
待三人上了驢車,婋娘牽起缰繩,歸寒煙無意中看到她右手五根手指間隙竟有一層薄繭。她立即又看向婋娘左手,果然也是如此。
歸寒煙心中剛生出幾分疑問,卻見婋娘已笑盈盈地看了過來。
見躲不過去,歸寒煙便坦率問了一句,“婋娘,你手上為什麼有這麼多繭子?”
婋娘看了看自己的手,笑着說:“我這繭子是早年跟着錢婆婆紮白幡紮出來的。一開始學憑着一股蠻勁,手上常常被竹條紮得流血,後來起了繭子才好些。”
“原來如此。”
歸寒煙笑了笑,卻并未因此打消心中疑問。據她所知,指間生繭,非練習暗器所不能得。可是一般來說,繭子隻會出在食指與中指指間,她五指皆有,又是什麼路數?
歸寒煙默默看了一眼婋娘的背影。到底是自己多想,還是她深藏不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