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就有一家客棧,高高的紅燈籠挂在門前,半夜裡很是打眼。
店小二見夜裡無人,撐着頭伏在案前打瞌睡。
遊行舟進門敲了敲桌面,突兀的聲響驚得店小二一陣慌亂,擦了擦流到下巴的口水,擡頭看着來人。
他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笑着問:“兩位是吃飯,還是住店?”
遊行舟環視一圈店面,所有的椅子和桌子收拾整齊,大晚上應該也沒有飯了,最後還是将視線落在姜忱身上,問她:“餓了嗎?”
店小二也是人精,看遊行舟氣度不凡,除卻身上染了一些血,可衣料上乘,腰間的荷包更是鼓囊囊的,當下腆着臉對姜忱道:“這位夫人看似舟車勞頓,不如先去廂房休息片刻,後廚的飯菜妥當後,再送到房裡,你看這樣行嗎?”
姜忱沒有發現店小二對她的稱呼有疑,點點頭道:“好。”
店小二笑眯眯地在前面帶路,将兩人送到屋内,遊行舟大喇喇地坐下給她遞杯水喝,姜忱接過後,遊行舟一直沒有動靜。
姜忱慢半拍地發現,店小二似乎誤會了兩個人的關系,所以隻安排了一間廂房。
她緩緩開口:“你怎麼不回你的房間?”
遊行舟給自己倒了杯水,一飲而盡,理所當然道:“我沒有錢了,隻能住得起一間房子,要是你有所顧忌,那我還是去大街上吧!”
說着,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帶動椅子拖動的聲音,可腳步一點都沒有動,餘光看着姜忱的反應。
姜忱哪知遊行舟彎彎繞繞的壞腸子,她的眼睛暫時看不見,所以她以為在看着遊行舟,孰不知她其實面對着門外。
“隻是你受了傷,我想着好好休息比較好。”她睫毛輕顫,燭火映亮了她蒼白的面容,昔日清亮的瞳孔一片茫然,如勁風吹拂,所到之處寸草不生。
這如針尖一般,刺痛了遊行舟的心髒。
他欺身逼近,微熱的掌心覆在姜忱單薄的眼皮上,地盯着姜忱,眼底一片柔軟,安慰道:“别擔心,我不會讓你看不見的。”
姜忱隻覺得一股血腥味撲面而來,接着眼皮一熱,她驚呼出聲,“你做什麼?”
遊行舟如大夢初醒一般,方知此舉不合禮數,急忙放下手,解釋道:“大夫說治療期間,眼睛不宜見光。”
姜忱想了想,方才不曾聽說眼睛需要避光啊?轉念一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信了他的胡謅。
“多謝,日後我會注意的。”
遊行舟向來真假話參半,這會兒見姜忱一臉感激地望着他,不多的羞恥心瞬間暴漲,耳根紅得發燙,手心裡睫毛掃過的地方微微發癢。
若是姜忱能夠看得見,自會發現遊行舟的異樣。
“那個,你先休息,我去找老闆再要間房。”遊行舟掩唇,不自然道。
說完,就急不可耐地沖了出去。
姜忱隻覺得一陣風吹過,門外傳來大力的關門聲,瞬間屋内悄然無聲。
不遠處的窗戶未關緊,撲簌簌的風擠着門縫吹進屋内,調皮地吹滅了桌上的燭火。
姜忱被黑暗籠罩,定定地坐着,指腹摩挲着杯沿,現下身旁沒有旁人,她開始思考自己如今的處境。
大概是往昔的記憶過于疼痛和難捱,大腦自動過濾了許多破碎不堪的記憶,今天反生的一切事情,都如同在她的平靜生活裡扔下一顆石頭,波瀾抖起的水花無不昭示着安靜生活的泯滅。
五歲的姜忱是個平凡但快樂的鄉下丫頭,縱然自小沒了母親,可姜父對她向來是有求必應,他是在父親背上長大的小孩。
可後來父親被害群之馬杖斃,她被迫一夕之間接受孤兒的命運,可她向來不認命,不顧及鄰裡的勸阻,一心想報官要個真相。
但棍仗落在身上,鮮血蔓延至行刑人腳下時,她才發覺原來真相什麼的并不重要,他們隻需要一個替罪羊,以起到震懾的作用。
受刑後的姜忱,如斷線風筝般,被随意扔到亂葬崗,正值臘月寒雪天,紛飛的雪花洋洋灑灑飄滿人間。
生死不過在一念之間,姜忱自鬼門關走過一遭,大大小小的傷痕遍布全身,老天像是開玩笑一般,她沒有死在那個饑寒交加的日子,她發覺還是想活着,于是她從死人堆裡面爬了出來,硬生生搏了條生路。
遇見南星,實在是個意外。
那時她随一群流浪小孩上街乞讨,餓得頭腦昏花,沖撞了一位衣着華貴的權貴。
“什麼髒東西,滾遠一點!”男人身材魁偉,衣服着裝均是不凡,陡然被一個衣衫破爛的小孩擋住路,心裡火氣傳遍全身,用力一腳提向姜忱柔軟的腹部。
年紀尚幼的姜忱無論是體型,亦或者力氣,根本無法和他匹敵,愣是被提出一米遠,撞在青牆上才摔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