菘藍站起身往門外走,而後突然停下腳步,偏過頭朝鄭書語說了一句,“鄭姑娘,命是自己的,為了誰都不能舍棄自己的性命!”
後面的鄭書語看着她的背影發愣,苦澀地笑了笑。
“姑娘,我妹妹怎麼樣了?”菘藍擡腳剛跨過出門,就被鄭博文擋住去路。
菘藍回道,“鄭姑娘的确病得很嚴重。”餘下的話,盡在言外。
鄭博文張了張嘴,到底還是沒有問到底,略有涵養地向她道謝,“不管怎樣,還是感謝姑娘願意來府上為家妹診脈。”
“将軍言重了!”
——
“姑娘,大公子他們走了。”春月看着窗前那道落寞的身影,拿起披風為她披在身上。
鄭書語回頭看了她一眼,薄薄的眼皮微微紅腫,眼睛裡還在閃着淚花。
“姑娘,你這是何苦呢?咱們就告訴大公子吧,興許大夫人就想通了呢?”
“來不及了,沒用的。”
鄭書語輕咳一聲,喉嚨裡湧起一股血腥味。
春月見狀,忙輕撫她的後背,“你這又是何必呢。”
“我願意的!”
自門外走來一人,捧着碗湯藥,“姑娘,這是大夫人拿來的補品,說是讓您趁熱喝了。”
春月看着那碗黑乎乎的藥,反手就想打翻,被鄭書語攔下。
她聲音虛弱,“拿過來吧!”
春月反抗不得,隻好拿過來。
鄭書語望着那藥,碗裡倒映出清瘦的臉龐,如同脫了相的木偶娃娃。
僅僅是遲疑了片刻,鄭書語端起藥碗,一飲而盡。
“她喝下了嗎?”
後院内,嬷嬷站在大夫人房内,低眉垂目道,“夫人,姑娘她喝下了。”
她嗤笑一聲,“虧得博文還給她四處尋醫,她自己都不想活了。”
嬷嬷在一旁附和,“誰說不是呢?當初大夫人不過就是吓唬吓唬她,誰曾想……”
大夫人一記眼刀射過去,“我是真的要殺了他!”
嬷嬷吓了一跳,讪讪閉上嘴。
鄭書語和鄭博文同是妾室所生,大夫人在滑胎四月有餘之時,不小心被鄭博文的親生母親撞了一下。
她的胎象本就不穩,經他一撞,尚在懷中的孩子流掉了。
那時,鄭博文還年幼,隻知道母親犯了錯,被關在山上的廟裡,不久,因病而逝。
大夫人膝下無子,他自然就過繼到大夫人那裡。
可是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大夫人對曾經的事情耿耿于懷,甚至想要毒死他。
鄭書語偶然一次撞見婆子們将鄭博文喝過的湯藥渣滓倒在花叢裡,不久,那裡本來旺盛的小草,瞬間枯黃一片。
她是小妾生的女兒,本就不受寵,生母去世後,在府裡更是幾近透明。
隻有鄭博文還記得這個妹妹,時不時帶她去吃好吃的,會在冬天給她添置襖子衣物等,讓她覺得自己并不比别的小姐差。
鄭書語很膽小,這短短的前半生最勇敢的事情,就是找上大夫人。
年幼時的她隻想着保護哥哥,鼓起勇氣站在大夫人面前,“我知道你想害死我哥哥,我不允許你這樣做,我隻有一個哥哥。”
大夫人心下一驚,害怕事情敗露,戳到老爺面前。
正想着找借口将鄭書語騙過去,豈料鄭書語說道,“你不要傷害我哥哥,我替他喝下去,我替他死,行不行。”
年幼的她,尚且不知道什麼是死亡,卻已經害怕再也見不到哥哥。
她知道父親從不管理這些後院裡的事情,隻能夠以這種辦法,救哥哥。
大夫人對整個鄭府抱有恨意,聽此,她讓人拿來了一碗藥,“你将這喝了,我就再也不讓你哥喝了,如何?”
鄭書語一把奪過來,閉眼悶口喝完了。
大夫人覺得有趣,就将她當做樂子,每日看着,心裡也高興。
時間一長,大夫人的生父知曉此事,怪罪她目光短淺,“那鄭博文怎麼說也是鄭家的兒子,你這樣對待他,難保日後不會惹人生疑,你且要收手。何況鄭博文還小,如今過繼到你的名下,待他功成名就之後,少不了你的榮華富貴。”
大概是失子之痛遮蔽了她的眼睛,經過父親的提點,她不再惡言相對鄭博文,隻不過她還是對鄭老爺心存恨意。
她恨他身為父親,沒有保護好自己的兒子,因此,對于他的女兒也是手下不留情。
慢慢地,鄭書語的身體越發孱弱,而鄭博文棄文從武,争得身後名。
她從未後悔自己的決定,以前是,現在更是。
——
姜忱看着一路上一言未發的菘藍,靠近她問道,“鄭姑娘病得很嚴重嗎?”
菘藍嚴肅地望着她,壓低聲音回道,“恐難度過這個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