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剛通話的前十秒幾乎沒有聲音。

如果來電人不是司叙，歲穗一定會直接認為是對方不小心觸屏，直接挂斷電話。

“司叙。”她忽然喊他的名字。

司叙雖然不明所以，但還是柔聲應她：“嗯，我在。”

她又突然安靜，司叙疑惑着等待，沒有催促。

“你年前和我說的那件事，我同意了。”

年前他們見的最後一面，在公園。

司叙向她表了白。

她答應得太令人猝不及防，司叙大腦頓時宕機，一時沒有吭聲，愣愣地緊握住手機。

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你說你同意了，是答應了……”

是他在追求她，也是他說不出“女朋友”三個字。

腦内欲斷不斷的那根理智維持着司叙内心不平靜表面的平靜。

“嗯，我答應做你女朋友。”

感情是需要一些沖動的。

這通剛好的通話，和窗外遠方響起的煙花聲。

歲穗趴在窗戶邊，看到遠處空中被遮擋了一半的彩色的煙花。

這裡是市區外，又是在春節期間，沒有特别嚴格的煙花燃放禁止令。

正好是這通電話，正好是這個獨自的熱鬧的夜晚。

她說，

——新年快樂，男朋友。

窗外的谧藍幕布綻放出一朵絢爛的，足夠照亮一片天空的花火。耳畔傳來鼓點般欣喜的心跳，司叙緊握着手機，腦海有一瞬的空白，又如同白雪消融後春芽破土而出一陣狂喜。

“歲穗，我想見你。”壓抑着激動的語氣微顫。

他請求似地詢問：“可以嗎。”

話筒對面沉默的幾秒鐘，司叙的心髒快要跳出嗓子眼。

此時此刻的司叙，忽地仿佛回到了中學時期。即使再年少老成的人，少年時期終究是“莽撞”的。高考再有把握，也還是會在查成績的時候忐忑不安。

人生亦如四季更疊，性子随年齡增長而逐步沉穩。

再次體會胸腔中有蝴蝶振翅般的悸動，司叙恍若又回到十八歲的那年盛夏。心上生出一對翅膀，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她。

他迫切地想要見到她，與她面對面地，親眼看見親耳聽見她親口所說的應允。

好确切地确定，如夢般的真實性。

他的聲音被煙花在空中爆炸的聲響遮蓋一半，歲穗隐約聽見了他的問話。

隻是，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聽清了他的話。

今夜是大年三十，再過不到兩小時就是零點。

正因為清楚司叙是何等理智的人，他應該在家和家人一同跨年。

哪怕他說的明天見面，歲穗都不會像現在如此猶疑。

終究是司叙沒能按捺住内心，更輕聲地又充滿了引誘般地低聲重複。

“歲穗，我想見你。”也是比第一次更堅定的語氣。

最後一朵煙花在天空盛放出絢麗的華光，然後夜色再次回歸安靜。

她清清楚楚地聽見了他的聲音，他的話語。

“司叙……”她不忍他在寒夜驅車奔波，下意識地想要勸他。

“别拒絕我，好嗎。”耳畔傳來他的呼吸聲，又像是輕歎，“如果見不到你，我可能今晚會睡不着了。”

尾音伴随一聲輕笑，他誘哄着：“隻見一面，就一會兒，見了我就回來。”

塞壬的歌聲會引誘人心，而心上人的低語更勝塞壬的歌聲。

這一刻，心被牽動着，一聲好字不經大腦就脫口而出。

“爸媽，我出門一趟。”

司叙拿起桌上的車鑰匙，順手将挂衣架上的大衣拿起。

“這麼晚還出去啊。”

癱坐在沙發上的司父直起後背，坐直了探頭看向門口正在穿鞋的兒子，疑惑地發問。

突然，小臂遭受妻子的一下肘擊，他扭頭與妻子對視。

司母向司父投去一個眼神，柔了語氣：“兒子，你什麼時候回來啊。”

“我過會兒就回來，爸媽你們不用等我，困了就睡。”

然後，就是一聲關門的聲響。

司母聽見關門聲，隻是笑：“肯定是去找女朋友去了。”

“不是說還不是女朋友嗎。”司父納悶。

司母嘴角下撇，睨了沒眼力見的丈夫一眼，輕哼道：“你看你兒子臉上那不值錢的笑，還有那跟要飛起來的步子，不是去見女朋友你覺得是去見誰。”

年前的道路上車堵得水洩不通，大年夜的晚上，大家都在家中同家人團聚，道路上反倒順暢。

原先要開五十分鐘的車程，司叙提前了十分鐘就到。

放在旁邊的手機鈴聲響起，司叙發了消息，說他到小區門口了。

歲穗趕忙套了毛呢外套，輕手輕腳地開門關門，小跑下樓。

快到小區門口前，歲穗突然慢了腳步，深呼吸了一口氣，将小跑的呼吸平穩下來，又因為冬夜的寒冷沒忍住縮了縮身子。

司叙站在車邊，歲穗一眼就瞧見了他。

“司叙。”她喚他的名字。

聽見她的聲音，是在看到她之前就先邁開了步子，朝她走去。

他走到她面前，她仰起頭來看他，他竟一時什麼話都說不出口了。

“先上車吧，車上有暖氣。”他注意到她内扣的雙肩。

他牽起她的手，在她微怔的瞬間拉着她往副駕車門走，替她開了車門。

一坐進車裡，溫暖的暖氣包裹了歲穗，她的目光凝視在他繞過車前走到駕駛座的身影。在他拉開車門後又不好意思地收回了視線。

“還冷嗎。”他關切地問。

狹小的車内空間，溫暖的暖氣烘着，身份轉變帶來的無所适從包裹着歲穗。

她無言地抿唇，垂首害羞地搖了搖頭。

是司叙主動牽住了她的手，驚異于她如玉骨般生涼的溫度。

“手這麼涼？”他蹙眉着感歎。

他雙手攏住她的手，源源不斷的熱度傳導到她的皮膚上。

她悄悄擡眼用餘光掃視眼前的男人，他眉眼專注，似乎真的将注意力都集中在她雙手的溫度上。

倏地，他擡起眼，與她目光相撞。

歲穗猝不及防地沒能及時收回自己的目光，再想要閃躲又被他雙手緊握不讓後退。

“偷看我。”他語氣含笑，雙眼微彎地盯着她看。

歲穗緊張地眨了眨眼，小聲喃喃：“你别這樣看着我。”

司叙忍俊不禁，勾起唇角弧度，被她羞赧的模樣可愛到。

“歲穗。”他認真地喊她的名字。

歲穗松了眉頭，怔怔地同他對視，從他的瞳孔中看清自己的倒影。

“我喜歡你。”

直白的，面對面的，直抒胸臆的。

“雖然你已經答應了我，但我還是想再問你一遍。”

他專注地凝視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你願意和我在一起嗎。”

歲穗察覺到他緊握自己雙手收緊力度傳達出來的不安。

明明她已經答應，他原可以不再問這一遍的。

但他還是在深夜驅車來到她家樓下，向她确認。

“我願意。”她笑着答。

忽然間，她被扯進一個溫暖寬厚的懷抱。

他的聲音貼近她的耳邊，說話時帶着胸腔的振動。

“謝謝你給我機會。”

他比誰都清楚，歲穗願意邁出這一步需要多大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