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平穩的行駛在城中的青石路面上,一路搖晃着往市肆而去。
如果說之前的幾次獨處都隻是略有不自在的話,那這次的感覺夏琳琅完全可以用如坐針氈來形容。
畢竟之前的兩次,不是在桃林,就是青雲觀後山,地勢大,又空曠,哪像現在?同在一個馬車的車廂,不管視線往哪裡掃,都能同對方對上,半密閉的空間,沉水香的味道也濃烈許多,讓夏琳琅實在是坐立難安。
交握的雙手,藏在裙底緊扣的腳趾,以及輕咬着的唇角都是她局促的表現,最後沒了法子,她隻能裝作打量馬車,将視線往前面看去。
馬車内阒然,坐在正中的顧筠見此,無聲的哂笑了下,伸手往馬車一邊探了探,一番細微的動靜後,才朝着前面一顆黑黑的後腦輕聲喚了一句:
“夏姑娘。”
“嗯!”夏琳琅心底在想别的事,沒有防備,本能的回答了一下,就回了頭。
隻見顧筠伸手遞了東西給她,說:“擦擦。”
夏琳琅順着看去,就看到顧筠捏着一方帕子,而男人似乎已經料到她接下來的反應,沒給她說話的機會,長手一伸,握着她的一隻手,就自顧将東西塞進了她手裡,不容拒絕的意思。
男人手指修長,骨結明顯,分明是舞文弄墨的人,偏偏指腹和掌心都帶了薄薄的繭,方才不可避免的接觸下,蹭的她掌心有些酥麻的感覺。
就在她愣神的時候,顧筠偏過視線不去看她,寡淡的開口:“且看你手上都是浮塵,擦擦先。”
有的人就是如此,即便對人好也是一副冷冰冰的神情,做了好事也是,寡淡冷漠的很。
夏琳琅也沒多想,下意識捏了捏掌心,感覺出了黏膩和砂礫感,也就沒再拒絕他的好意,擡眼看了顧筠一下,道了聲謝謝。
…
那未名湖離城中不遠,隻是最近天色漸好,出行的人越來越多,即便是顧少卿的馬車,也會被阻塞在半路中。
“不若,我就在前面下車,不勞煩大人送了?”
馬車裡,夏琳琅正在和顧筠打着商量,隻因一路走走停停,眼見終于要到醫館了,突然就阻滞不前。
顧筠聞言,掀開車簾往外看了一眼,回頭拒絕:“再一會便到了,送佛送到西,哪有到了跟前還有讓人下車的道理。”
“可我怕耽誤了大人的公務,你每天都日理萬機的……”她找着借口說。
他往杯裡添着茶,輕笑了聲:“姑娘要是真替我着想,這會是說什麼也不能下車了。”
“為何?”
顧筠将添好了的茶推到她面前,擡頭看着她,說:“這裡是城中最熱鬧的市肆,你若真從這裡下車,明兒京城裡不知又要怎麼去傳?”
她這次沒在反駁,默默地思忖了顧筠這話,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方才還沒上車之前她便看出來了,同普通人家的馬車比起來,顧筠這車要特别許多,一看就是開國公府的手筆,眼下這車外的四周人聲鼎沸的,她要這會從顧筠的車上下去,明兒就是長了十張嘴也說不清了兩人的關系了。
“怪我思慮欠妥。”她讪讪的說完,舔了下有些幹的嘴唇,掩蓋似的拿起面前的杯子就往嘴邊湊。
顧筠往後面的車壁靠了靠,興味的眼神看着她:
“今日從見面開始,你好像就一直在犯錯。”
夏琳琅借着喝水的遮掩,悄悄别了别嘴,心裡腹诽,可不就是一直在犯錯,就不該答應夏奕出來遊湖,不該答應出來放紙鸢,而最不該答應的,就是上了眼前這個男人的車。
偏偏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夏琳琅也不願被人揶揄,索性破罐破摔:“是啊,還每次都能被大人瞧見,真是巧的很。”
車轍緩慢的壓在路面上,車内的氣氛一時沉悶下來,顧筠感覺出來她這會心緒不佳,眼眸微壓:
“姑娘說這話,是否有什麼别的意思?”
夏琳琅沉默無言,沒再回他,自顧飲着手中的水。
之前從李循口中傳出的那些話,顧筠不确定有沒有落入她的耳裡,剛剛那句話也是為了要試探她,但就現下的場面而言,夏琳琅似乎不願意同他在這個問題上過多糾纏。
…
緊趕慢趕,走走停停,總算是離開了人最多的一段路,京城裡最繁華的市肆是東市,城裡最好的布莊,醫館也在這裡,夏琳琅認得路,看得出來這會馬車要去的地方就是東市。
手上的傷早就好的差不多了,即使看了大夫頂多也就是開點藥的事,夏琳琅壓下心底的雀躍,隻因為到了醫館後自己就能離開,不需要再同顧筠待在一處。
可真當掀開車簾,看到的是一家布莊時,她還是有些愣怔,不解其意的看着身後的顧筠。
男人先是擡頭看了她一眼,沒作解釋,上前一步将她擋在身後,先行下了車。
“你在裡面待會,先别出來。”
之後,便說了這麼一句話,就将車簾掩好,如今是春日,車簾不如冬日那般厚重,輕輕一陣風就能将角落掀開,顧筠這事做的細緻了些,将車簾平整的順好,确定能完全遮住外面人的視線後,才離開。
寂靜無聲的空間裡,最是容易胡思亂想,夏琳琅當然聽懂了他方才那話裡的意思,兩人如今這會已經站在了風口浪尖,若再讓人看到她衣衫不整的出現在顧筠馬車上,後果也是不敢設想。
怕被人發現她這會就在車上,暗地分析此間事的輕重緩急時,還靜悄悄的不敢發出動靜,但沒過一會,就聽外面有腳步聲傳來,接着,一個半大不小的小匣子從外被推了進來。
“大人?”
她有些訝異,還沒開口問,就聽見外面人說。
“打開看看,應當是合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