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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蒼趕回督軍署時,正遇到霍宗西從審訊室出來,手上還沾滿了血迹。
他喉嚨滑動了下,跟着人來到水池前,看着對方面無表情打開水龍頭,将血迹沖入水池,沿着管道流走。
“大公子,審完了嗎?都招了?”
“嗯。”
“什麼人?”
“上海那邊派來的,想綁了攸甯給我們點顔色,逼我們站隊。”
“果然。”林蒼心有餘悸地點頭,不忘給自己邀功,“幸好趕到火車出發前,把攸甯帶了回來。”
宗西擦幹淨手,轉頭輕笑道:“嗯,今晚你立了大功,馬上會有西洋軍火運來,到時候你挑一支最好的配槍。”
林蒼喜笑顔開:“謝謝大公子。”
宗西想到什麼似的,問:“對了,攸甯怎麼樣了?”
林蒼道:“這回攸甯可是吓得不輕,回去路上一句話沒說。不過到了家中就好了,我出門前,聽到她又開始鬧了。就是……”他猶疑了下才繼續,“霍叔氣得很厲害,恐怕要狠狠将人教訓一頓。”
宗西濃眉微蹙,點頭道:“行,你去休息吧,我回趟家看看。”
“大公子慢走。”
送走霍宗西,林蒼想着即将到來的新配槍,吹着口哨往參謀室走去,忙到此時,他也不打算回家,準備就在署衙将就一夜。
“咦?薛參謀,你還沒走?”
辦公室裡,薛槐正在整理桌上文件,見他進來,淡笑着回:“這就走。”
林蒼好奇問道:“大公子審人,你去看了嗎?”
薛槐點頭:“嗯,參謀室就我一個人,讓我去做的筆錄。”
林蒼想了想,又試探問:“那人還活着嗎?”
薛槐輕描淡寫回道:“活着,讓治好了送去上海,不過人大概是瘋了。”
林蒼忍不住在心裡打了個哆嗦,他與霍宗西相識多年,進入督軍署參謀室也已兩三年,但父親一直安排他做文職工作,并未接觸這些事。隻聽說宗西掌權督軍署後,做事雷厲風行,手段十分狠辣,卻也從未親眼見過。
剛剛見到滿手血的宗西,眼下又聽說人被審瘋了,不禁重重吐了口氣,又好奇看了看神色平靜的薛槐,小聲問道:“你不怕這種場面?”
薛槐看了他一眼,輕笑道:“上了戰場,可比這場面可怕多了。”
林蒼好奇問:“你上過戰場?”
“還沒有。”薛槐搖頭:“不過穿了軍服拿了槍,遲早都要上的。”
林蒼撇撇嘴,想到他在火車上果斷出手,将人腦袋砸得血花飛濺的場面,喉嚨滑動了下,輕咳一聲道:“我先前還以為你是文弱書生,真是人不可貌相。”
對方是父親上個月招進來的參謀,據說是弗吉尼亞陸軍學校畢業,但生了一張斯文俊逸的臉,看起來像個溫文爾雅的大學生,完全沒有軍旅氣質,平日也是禮貌内斂話不多,隻認認真真做事。
他也沒太在意。
今日在火車上的反應,才讓他不由得對人刮目相看。
“我不過一個普通小兵罷了。”薛槐拿起公文包,對他擺擺手,溫文爾雅笑道,“林參謀,我收工了,你也早點休息,明天見。”
“明天見。”
偌大的參謀室,隻剩下林蒼一人,他想着火車上的鮮血,又想着霍宗西那滿手的血迹,隻覺得渾身發涼。
他雖然行伍世家出身,但本質就是個在父親羽翼下混日子的大少爺,鮮少親眼見到軍中殘酷之事。
今日隻是見多了血,便有些受不住。
别說是對比霍宗西,就是連個新來的小參謀他都自愧不如。
思及此,不免有些懊惱,他總想着出頭立功,但這樣膽小怯弱,如何能繼承父親衣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