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上的攸甯領着沈玉安到自己房間,抱着兩本書,噗通一聲倒在大床上,迫不及待翻閱起來。
沈玉安見狀,好奇問道:“攸甯,你真喜歡物理啊?”
攸甯點頭:“是啊。”
沈玉安歎了口氣:“可惜國内開設物理課的大學不招收女學生,國外倒是有,居裡夫人還同時是物理學家和化學家呢,要是姑父和大哥同意你去留學就好了,你這麼聰明,沒準也能當一個女物理學家。”
攸甯也有點苦惱,父親和大哥很疼她,也正是因為疼愛她,才不可能讓她一個人出國留洋。
不過她也沒太放在心上,擺擺手道:“反正現在就是看個新鮮,指不定什麼時候新鮮勁兒過了,又有别的興趣了。”
“這倒是。”沈玉安笑。
攸甯一邊翻書一邊随口問:“對了安表哥,你在上海讀書,有人欺負你嗎?”
沈玉安忙不疊搖頭:“放心吧,大學裡大家都很友好。”頓了下又補充一句,“真有人欺負我,我肯定告訴三哥。”
“嗯。”攸甯點頭,“三哥這個人雖然不着調,但一向護犢子,而且陰險狡詐手黑心黑,誰敢欺負你,他肯定能幫你把人教訓回來。”
沈玉安忍不住笑出聲。
他雖然比攸甯年長兩歲,但從小都是對方保護他。他膽子小,幼時在金陵學堂求學,被人欺負不敢告訴大人,攸甯知道後,叫上三哥,偷偷跑到學堂,将欺負他的兩個學生,狠狠揍了一頓,從此之後,便再沒人敢因為他性格老實而欺負他。
攸甯忽然想到什麼似的,轉頭看向他,問道:“安表哥,我聽三哥說你現在是作家了,在《申報》發表好多文章呢。”
沈玉安笑道:“我就是寫點戲評,算不了什麼作家。”
攸甯:“能在《申報》發表文章,那就是作家。”說罷,忽然又想到什麼似的,道,“你在信裡說,有個舒雲瀾舒老闆戲最好,是你的朋友,但今年上海京劇演員評選,他隻位列探花,你很為他可惜。他最近還在登台演出嗎?”
“在的。”
“那你帶我去給你這位朋友捧場。”頓了下,又補充一句,“不過今晚不行,今晚我要跟三哥去禮查飯店跳舞。”
沈玉安點頭:“嗯,今晚華珍也沒有演出,哦,華珍是舒老闆的表字。他最近的演出就是明晚,你要想去,我給你去拿票。”
“什麼拿票?既然是給你朋友捧場,那定然是要自己掏錢。我讓三哥去訂一個包廂,再給舒老闆訂一個花籃。”
沈玉安笑:“謝謝攸甯。”
攸甯大方地擺擺手:“你跟我客氣什麼,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沈玉安笑了笑,從包裡抽出一張唱片:“對了攸甯,舒老闆前些日子,灌制了唱片,他送了我幾張,我給你和三哥一人帶了一張。”
“是嗎?”攸甯好奇地從床上豎起來,“房裡正好有留聲機,我要趕緊快放來聽聽。”
說着,接過沈玉安手中的唱片,走到牆邊櫃子前,把唱片放進留聲機打開。
京戲的鑼鼓聲從留聲機裡傳出。
“來來來,我們坐着一起聽。”攸甯退回床上招呼沈玉安。
沈玉安笑着點頭。
兩人這麼久沒見,自然是熱絡得很。
*
薛槐回來時,還不到中午十二點。
偌大的客廳中隻見霍三公子和元寶。
“咦?薛兄,你就回來了?不是說要吃過午飯麼?”允南見到來人随口問道。
“已經提前吃了。”薛槐回道,又問,“六小姐呢?”
“在樓上呢。你回來正好,馬上要開飯了,秀蓮在廚房幫忙,你去替我把攸甯叫下來。”
“好的。”薛槐從善如流點頭。
他和阿南住在配樓,洋房主樓他還沒上去過,不過找到攸甯的房間并不難。
薛槐在那間正在放着留聲機的房間門口停下,擡手敲了敲門。
“門沒鎖。”正趴在床上和表哥一起翻看畫報的攸甯,還以為是三哥,頭也不回應道。
薛槐握住把手,将門輕輕推開。
随着門打開,留聲機裡的京戲聲,清晰傳入耳中。與此同時,他看到屋中大床上,一男一女正趴在上面,兩個腦袋湊在一處說說笑笑。
大概是因為開心,女孩雙腿朝後翹起,随着京戲節奏一晃一晃。
薛槐不認得攸甯身旁那年輕男人,但這一幕,卻讓他心裡莫名有些不舒服,眉頭也不由自主蹙起。
還是沈玉安先回頭,看到門口一臉冷峻的陌生男人,吓得輕呼一聲:“攸甯!”
攸甯這才後知後覺轉頭,卻是喜上眉梢,立刻跳下床,鞋都沒穿,便跑到薛槐跟前,驚喜道:“薛大哥,你這麼早就回來了!”
“嗯。”薛槐點點頭,淡聲道。,“三公子讓我叫你下去吃飯。”
“知道啦,馬上下來。”攸甯點頭。
薛槐則已經先退了出去。
攸甯關了留聲機,跑回床邊,将鞋子穿上:“安表哥,我們去吃飯吧。”
沈玉安起身,看了看他,小心翼翼問道:“剛剛那位就是你說的薛參謀?”
“是啊。”攸甯點頭,“我沒騙你吧,是不是生得很好看?”
沈玉安嚅嗫道:“是挺好看的,就是看着有點不太好相處。”
“怎麼會呢?薛參謀很好相處的。”攸甯下意識維護,全然忘了薛槐一開始對她的冷淡疏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