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床上走下去,坐到于掌蕪對面,擡手為她添滿了茶,道:“蕪蕪,你怎麼來了這裡?”
于掌蕪端起茶水抿了一口,道:“為了知道你的目的。”
她一張小巧精緻的臉上鳳眼微阖,唇瓣開合間皆是堅定和不容反抗的威壓,她纖長手指一下一下輕輕敲擊着杯身,看似等待卻十分不耐。
朱招寒明白,自己每一次接近都刻意,而且……他近幾日斷斷續續的回憶裡,總能時不時出現與于掌蕪溫存的畫面。
起初他以為是魔氣侵擾太過,但伴随着其他部分記憶的出現,這些東西,似乎也是真實發生的。
他瞄了眼于掌蕪,還想再打哈哈,卻見于掌蕪一記眼刀,到底還是招了:“我沒有記憶。”
于掌蕪:“我知道。”
朱招寒:“……我生在糜餍城,一睜開眼睛就有大批的魔物要置我于死地,我不明白。”
于掌蕪停下了敲擊杯子的動作,道:“糜餍城皆是魔物,魔物生來你死我活,愛食同族,你有何不明白?”
朱招寒歎了口氣,這位世人口中的半仙,一點都不仁慈,一點……也不像個半仙。
他有些沒來由的委屈,“可是,我與它們不同。”
于掌蕪來了興趣,身子前傾問道:“有何不同?不也殺了顔紅和阿雪?”
“不是,顔紅甯願獻出妖魂也要緻人于死地,本就存了必死之心,至于阿雪,不是我殺的。”朱招寒解釋。
于掌蕪笑了,她似乎也認同,便回歸正題,道:“所以呢,你的目的是什麼?你又為何接近我?”
“要你殺我。”朱招寒道。
于掌蕪:“我殺不死你。”
朱招寒:“我知道。”
于掌蕪笑容又收斂了,所以當時什麼魔頭要擄了她做玩物之詞,或許也是為了這些。
于掌蕪不說話,眼睛也沒有看着朱招寒,他便知道她是在思考,又繼續道:“但起初不知道,我隻是想試一試。我沒有記憶,便沒有來處,後來發現我死不了,這下連歸處都沒了。不過,我有點新收獲,比如,那日隻是在通訊珠裡看了你一眼,我就覺得十分熟悉,我感覺,我在哪裡見過你。”
這個也在這幾日的記憶裡得到了印證,朱招寒想了想,繼續道:“休漁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就問過我,問我是不是不記得了,我總覺得,你應該知道些什麼,所以就跟着你了,這就是我的目的。如今我都明說了,你是不是該告訴我,我與你是什麼關系?”
什麼關系?于掌蕪曲了曲放在桌上的手指,擡起的眼皮重新耷下去,她緩了緩,道:“我與你無關,當時那樣問你隻是因為在你之前的魔頭,都記得我。”
朱招寒急道:“那記憶裡……”
于掌蕪迅速打斷:“什麼記憶?你記起了什麼?”
朱招寒又看了于掌蕪良久,她沒有擡眼看他,也是,那些記憶太過旖旎,姑娘家不想回憶也是常有的。
如此一想,他便放下捏着茶壺的手,道:“也沒什麼,我從前好像,是朱家的人。”
于掌蕪嘴角抽了抽,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朱招寒趕忙道:“我是說,那個朱家,是個修仙世家,但現如今修仙的世家隻有第五氏、蘇氏和田氏,我沒找到朱氏。”
很好,于掌蕪這次想砍了他的頭試一試。
“我記得,有人殺了我父親,也殺了我母親,”朱招寒下意識理了理自己的頭發,“但我不知道到底是誰殺的。”
嗯,于掌蕪決定暫時留着他的頭,她問:“還有呢?”
朱招寒:“有個人我見過,很熟悉。”
于掌蕪:“誰?”
“蘇安遠的祖母,叫蘇羨情。”
蘇羨情,蘇家後來的家主,六十年前就死了,竟是蘇安遠的祖母嗎?于掌蕪很少關注這些家族的事情,對他們的後輩也不是很了解,不過……
“在阿雪的記憶裡,那個陣法中,你上得是蘇安遠的身,你在他的記憶裡看到了什麼?”
于掌蕪一直再在問,而且過程也不算很溫和,但朱招寒回答得那樣心甘情願,等得就是現在,他笑道:“想知道嗎?”
于掌蕪看着他,不語。
朱招寒也不語,兩人互相看着,半晌後朱招寒道:“不想知道就算咯。”
他又為于掌蕪添了一盞茶,起身手一揮,那個像鏡子但有流水劃過的東西便出現在眼前,他作勢要踏進去,卻聽于掌蕪道:“想知道。”
他背着于掌蕪,得意笑了一下,轉身嚴肅道:“答應我個條件。”
于掌蕪:“……你說。”
“你去蘇家帶上我。”他說完又補充,“我覺得你能幫我恢複記憶,蘇家看起來也和我有淵源,兩個一起,我的來處就有了。”
“你怎麼知道我要去蘇家?”于掌蕪問。
“此次神山印搞出這樣大的事情,要不是被我吸收了一些魔氣,還不知道會發展成什麼樣子,你是半仙,肯定會想要把神山印尋回來。而現在世間存在最久,名望手段最大的修仙家族就第五家、蘇家和田家,神山印必定是在他們手裡,而我猜你會想先去蘇家。”朱招寒又重新坐回了于掌蕪對面,胸有成竹地咧嘴笑道。
于掌蕪原本還想要拒絕,但放任朱招寒自己去尋找記憶,不知道會發生什麼,帶在身邊也好,一不對勁就能先下手了。而且,神山印和朱招寒到底是什麼關系,為什麼魔氣會被他吸收?而且那樣緻死的魔氣,他隻是消化了幾天,瘋魔了一下便又恢複了?
一些存在于朱招寒身上的問題,于掌蕪都需要個答案,帶在身邊也好,于是她點點頭道:“可以,你與我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