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爛漫,豔陽高照,錯落有緻的樹蔭庇護着毛絨絨的生靈。免得中了暑熱,兩眼一閉,四腿一蹬,魂歸九幽了。
哪怕是這樣,越桃也熱得很,軟軟舌尖不住地伸了出來,抖得歡實,火紅一片的絨毛油光水滑,一看就是虧了誰,都虧不了自己的一隻狐。
越桃伸了伸四隻小爪子,一個勁地蹬起,本就狹長的狐狸眼驟然眯了眯,彎成了一輪月。尖尖的細耳絨毛極淺,一抖一抖的,說不出的惬意。
懶腰還沒伸夠,就又玩起了花樣,翻倒在蔥綠如茵的野地上,四爪朝天,露出了軟白的肚皮,絨毛随風搖擺,招人稀罕。
忽的風聲一緊,四周熱浪翻滾,不速之客到訪,生生擾了小狐狸的午覺好眠。
“這天熱得很,多少天都不下雨了,莊稼地裡旱得不行,咱靠肩頭扛水啥時候是個頭啊,老天爺咋不開開眼呢。”
趙家村的小輩趙小五汗滴子都濕了全身,一喘一喘的,實在挺不住了,一屁股坐在了離小狐狸不遠處的大槐樹下。
“小五子可不敢瞎說,老天爺自有他的道理,哪能是咱平頭百姓能說道的,莊稼院裡的活祖祖輩輩都是這樣,你幹着幹着就慣了。”
趙二叔放下挑水的把事,卷起衣袖扇了起來,黝黑的面上褶皺不少,略顯渾濁的雙眼望着頭頂上的烈日,無聲地歎氣。
“要說還得是趙朗舒坦,腦子好使,能考功名,這時候還在家中看書呢,說不定今年就能高中,撈個官老爺當當,今年開春二嬸還張羅着給他娶了親,老婆功名熱炕頭是啥都有了。”
趙小五瘦長臉上全是羨慕,他歲數小,還沒到娶妻的時候,和村裡小子們混在一起,沒人不歎一句,村溝溝裡出了個金鳳凰趙朗。
“唉,趙朗也算是熬出頭了,前些年他爹娘遭了土匪,一個半大孩子,還沒闆凳高呢,硬是争氣,守着一間半的土房子長到了這麼大。
咱趙家村都沾親帶故的,哪能不幫着點啊,你二嬸遇着個孤女,人家啥也不要,就想有個家,過安生日子,和趙朗可不正合适嘛。
行了歇夠了,麻溜幹活去吧,要不那麥穗子都癟了。” 趙二叔涼快了些,趕忙拉了趙小五起來,兩個莊稼漢挑着滿滿幾桶水,往遠處的莊稼地趕去。
而所謂的孤女越桃,一雙狐狸眼正賊頭賊腦地四處張望,生怕一個不慎,漏了馬腳。瞧着趙二叔走得沒影了,才小心翼翼地從樹後走了出來。
方才憨态可掬的火紅小狐狸俨然成了位身形窈窕,姿容甚佳的少女,眼波流轉間,三分純真七分冶豔,十足十的勾人模樣。
衣着倒是簡單,水紅一色,粗布荊钗,鬓間别了串俏紅小花,香氣清幽。
越桃纖指微動,這滾子山的精靈們紛紛聞風而動,獻上了些新長成的藥草,五味子,地黃,杜仲自四面八方而來,很是乖巧地鑽進了藥簍裡,整整齊齊地将自己碼好。
“越桃在這裡謝過各位哥哥姐姐了。”
她微微颌首,聲如黃莺,嬌俏婉轉地笑道,細白柔荑勾勒出曼妙的蓮花圖騰,雙手空中結印,刹那間自指尖溢出琉璃金光,撒向滾子山的漫山遍野,萬物更見勃勃生機。
越桃随後背上沉甸甸的藥簍,蹦蹦跳跳地朝着趙家村走去,不一會便到了村口。
趙家村是個不大的村落,依托着滾子山和山谷河邊的百來畝良田,過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小日子,如今這世道不好不壞,老百姓們勉強糊口已很是知足。
“哎呦,趙朗家的真是能幹,今天又采了這麼些草藥回來,你家趙朗真是個有福的,娶了你這麼個水靈又能幹的媳婦。”
眼下豔陽西沉,村裡人都忙完農活回來了,坐在村口你一言我一語,将越桃說得小臉通紅,十分心虛,隻能笑着應承道,“哪有哪有,嬸子們可别誇我了,我還得回去給阿朗做飯呢。”
她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去,頭都不敢回,留下身後嬸子們嘟囔着,“這小丫頭身闆看着不壯實,力氣倒挺大,那麼沉的簍筐換成個男人都得費半天勁呢。”
越桃家的小院打理得很是妥帖,早年那一間半的土房旁搭了個葡萄藤,夏日裡郁郁蔥蔥,是個遮陽避暑的好地方,成串的葡萄如寶石珠子般垂落下來,過些時日摘下釀酒正好。
院裡用泥巴壘了好大個雞窩,足有别人家豬窩那麼大,十幾二十隻雞崽子老實得很,見了越桃回來,一個個擠在邊邊角角,都不敢動彈。
更别提日日晨起,村裡的公雞打鳴一個比一個叫得歡,就趙朗家的公雞出奇的都啞了嗓子,打鳴聲小得連蚊子都不怕。
“相公,我回來了。”越桃放下草藥,直直走進了屋裡,屋内砌得還是土炕,但陳設卻與這村落大不相同,榆木書案迎窗擺着,筆墨紙硯應有盡有,一旁還有個書架子,滿滿的書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