簾幔低垂罩着床榻上的嬌氣包,日上三竿的光亮半點都透不進來,縱得越桃愈發懶怠,雪白玉臂睡出了不少紅痕,綿軟腰肢使勁地伸了又伸,才舍得睜開雙狐狸眼,懵懵懂懂地挑開簾子,“啊,好大的太陽。”越桃一時間反應不過來眯起了眼睛,小臉皺巴巴。
“懶東西!懶東西!”不知何時八仙桌上多了隻五彩斑斓的鳥兒,個不大嗓音倒高,一個勁地叫嚣着。那爪子上挂着牌的,正是八角大廚的愛鳥彩鵲。
越桃将将睡醒,正是迷迷糊糊暴露本性的時候,随手就揪起了鳥毛,“壞東西壞東西,有壞東西薅毛。”彩鵲撲騰膀子掙脫未果,隻能過過嘴瘾。
“你才是壞東西呢,今日我不是傳了信給老八哥躲懶一日嗎?怎的還讓你來?”越桃終于大發慈悲不再捉弄彩鵲,兩隻手順起毛來。
“有公狐狸精,好看好看。”彩鵲也是開了百年靈智的,又是鳥族最喜好顔色,讓她說句好顔色當真是稀奇。
越桃轉念一想便知是來福找了過來,她素來覺着來福哪裡都好,卻是好了過頭的,說不出來哪裡不對勁,哪裡又都是不對勁的。不過既為同族好友,哪還管的上這些,能玩到一起去俱是好狐狸。
她随意套了件妃粉襦裙,垂耳發髻一擺一擺的,不多時就到了酒樓雅間。推開門去,甜熟惑人的香氣溢了出來,軟爛透了的桃子香,好聞得引人一探究竟,輕輕一捏便被濺得渾身都是,原來竟是個壞桃子。
隻見來福粉衫風流,手持柄玉骨扇,明明還是春日,偏要扇起來個沒完,俊白的額間微微滲血,悄無聲息滴落在面頰,襯得他更為妖孽邪性。
“好端端的怎還流血了?多大隻狐了不知道自己擦擦嗎?”越桃如同個睜眼瞎,半點看不出這美人迷魂陣,随手扔了塊雅間裡的絹布,就大搖大擺地坐了下來,撈起個果子吃起來嘎嘣脆響,打破了一室旖旎。
來福微微撇了嘴角,見怪不怪地拾起絹布按在額頭處,讨好笑道,“想你想得緊,來時摔了一跤,誰知進了這客棧,你雖不在,卻處處盡是你,一時間貪看了些,哪還記得這點子傷呢。”
“停,來福你莫要再膩膩歪歪的,我聽了狐狸毛都要豎起來了。你是不是欠打了,還是皮緊了,你直說,這個忙我幫你就是。”越桃絲毫不為所動,老僧入定,心性堅定得很。她愛極了好顔色,可也不是什麼顔色都愛的,是她的逃不掉,不是她的半點都不看。
“你啊,總是當我說的話是耳邊風,何時才能将我的心意聽進去,我就是死了也瞑目了。”來福不以為意笑了笑,多少回了,哪回不都是這般被怼回去,幸好妖生長得很,有的是日子磨。
“你死不了,好人不償命,禍害遺千年。你這樣的妖孽,沒個萬把年都不夠你折騰的。”越桃說着便打了個哈欠,眼淚都擠出來了。
“昨日沒睡好嗎?前幾日在佛寺見你,是家中有什麼事嗎?”來福端起茶盞奉上,十分心疼道,他見越桃眼底烏青一片,忍不住咒罵那娶了越桃的凡人,恨不得直接做了他。
“沒什麼事,就是昨夜京城熱鬧得很,我去玩耍了會。人族真是活得有意思,金榜題名,狀元遊街,悲喜分明得很,實實在在地活盡了一世。”越桃道。
來福聞言忽地目色深沉了起來,琥珀般眼眸摻盡了些許世事難料,欲言又止幾次道,“你還是修了功德道是嗎?”人妖殊途,若是妖族混在人族裡,要麼如自己一般别有所求,要麼就是舍得一身剮,狠下心來讓自己被這世道磋磨,舍生取義修功德道。
越桃看清了好友的神色,背脊忽地發涼,這般神情發問,難不成來福走了邪路。他們這些根腳不好的生靈若想大道得成,必是要曆經千難萬險,比上凡人更是難上加難。故而許多同族忍不了個中辛苦,吃人剜心,禁術邪術來個遍,修不成仙不要緊,隻要修為大增照樣活得舒服。
她并不作答,而是反問道,“阿福,你除了修了身皮囊,這些年還做了什麼?”
“我做了許多事,為我也為你。”來福身上香甜氣息愈發重了起來,常人要是聞了,三五步便上了頭,唯來福之命是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