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輪船在海面上平穩地運行,蔚藍的海岸線上飛翔着幾隻海鷗。此時天光微亮,甲闆上沒有多少旅客,大多數人都還窩在暖和的船艙裡不願出來。朝利雨月站在甲闆上吹風,他條件反射地想要摸摸懷裡的笛子,覺得此時應該趁興吹一首曲子,又意識到自己已經将笛子賣了。正當他還在發呆時,一陣鋼琴聲打斷了他的思考。
鋼琴的聲音輕柔又激烈,就像是大海的波浪,雖溫柔但也又沖破一切的勇氣。
他閉上眼,站在原地聽着音樂。如果說語言是人類為了交流而創,那麼音樂就是心與靈魂的碰撞。每一首歌,每一段旋律都能聽出演奏者的感情。在這一刻,他感覺自己和這位不知名的鋼琴家達到了情感的一緻。
一曲終了,他才意識到自己應該趁着剛剛的時間去尋找這位鋼琴家。錯過了最佳時機,他也就隻能靠着剛剛的記憶去尋找,可惜他問了一路,大多數人都沉醉于音樂聲之中,竟然沒有一個人挪開腳步。好吧,看來今天注定是找不到了。朝利雨月歎了口氣,并不覺得懊惱,反而開始期待起了下一次的見面。
重逢的時機很快,就在第二天,他還是早早地站在甲闆上,等待着突如其來的奇遇。果然,鋼琴聲再次響起。他這次沒有駐足傾聽,順着音樂聲緩緩走動,可惜,就在他走到一半時,音樂聲再次消失,他又一次與鋼琴家錯過了。
……
朝利雨月失神地看着大海,海風很大,狩衣被風吹起。他的身影很是矚目,畢竟在這樣一艘明顯是西方面孔的輪船上,出現一位身着烏紗帽和狩衣的東方人,如何不會讓人多看他幾眼呢。
“哦,你是來自東方國家的人嗎?”外出散步的船長跟他搭起了話。
“是的,在下的确來自東方。”朝利雨月轉身向對方作揖,他早已習慣陌生人的詢問,畢竟飄洋過海的東方人确實難得一見。
船長看着如此正式的旅客大笑出聲:“我還以為你們東方人都像齊娅一樣呢,沒想到今天倒是遇見了不一樣的,真是稀奇。”
“抱歉,您的意思是說,在這艘船上還有一個和我來自一個地方的人嗎?”朝利雨月升起了幾分好奇,他有一種強烈的預感,這個東方人一定是一個很重要的人。
“沒錯,如果你想要見到她的話,今晚八點在宴廳的晚會一定不要錯過了,她就在那裡。”船長說完話就轉身走了,一邊走一邊喃喃自語道:“真搞不懂那家夥到底是不是東方人,究竟是什麼樣的環境能培養出這樣一個魔王…”
朝利雨月看着船長離去的背影,覺得自己有必要去參加一下晚宴,說不定有幸可以結交到一位朋友呢。
2.
夜晚時分,平靜的海面上緩緩駛過一輛輪船。在輪船的内部可并不安靜,宴會的喧嘩聲籠罩着整艘船,氣氛熱鬧極了,所有人都前往了宴會廳,想要久違地放松一下心情。
朝利雨月在八點準時走到這裡,出乎意料,宴會裡已經人滿為患,跳動的音樂聲吸引着他。往裡面看去,已經有許多乘客在舞池中央與自己的舞伴跳舞了。是最近才流行起來的洛可可風格音樂,雖精緻典雅、輕盈悅耳但并不符合他的審美。朝利雨月站在門口,靜靜聽着音樂,覺得自己沒有必要再進去了,那位鋼琴家或許并不喜歡這種場景。
音樂聲停下了,他剛想轉身離開,就聽見舞台中央的指揮手大聲喊道:“現在,讓我們熱烈歡迎本船的天才鋼琴家,希娅!相信大家都已經等待許久了吧。”
宴會廳一陣歡呼,熟悉的乘客知道自己又将迎來一片聽覺盛宴,紛紛站起身高呼希娅的名字。在萬衆矚目中,一位穿着黑色連衣裙,帶着飾有蝙蝠圖案面具的女人站在了鋼琴邊。她烏黑的發絲在強光下猶如絲綢般順滑,目似點漆,帶有東方韻味與神秘色彩的美人。她的美并不張揚,若是将西方的美神阿芙洛狄忒比作耀眼的日,那她就是黑夜裡深沉的月。即便她不曾顯露真容,這份獨特的氣質也能萬分吸引着你的目光。
名叫希娅的女人優雅地向觀衆鞠躬,然後坐在了鋼琴邊,開始了自己的演奏。
鋼琴聲響起,朝利雨月瞬間停住了步伐,他猛地回頭看去,這個音樂聲!絕對是那位神秘的鋼琴家。這是他漫漫旅途中第一次感到焦急,他的心中升起了一股強烈的念想,想要和這位鋼琴家成為朋友。
演出的音樂并不像他前幾日聽見的那般溫柔,而是完全換了一種風格,激昂且熱情的音樂調動了所有人的情緒。按理說,像鋼琴這般的樂器很難演奏出如此的感覺,但她的出現似乎打破了一切屏障。指尖在鋼琴上跳躍,猶如飛躍的雄鷹。
他曾讀過一篇古文:鵬之徙于南冥也,水擊三千裡,抟扶搖而上者九萬裡,去以六月息者也。讀時隻感歎如此瑰麗的場景如何表達,怕不是隻有用文字才能抒懷,但今日才猛然發覺,用音符也能展現出如此雄偉的篇章。
朝利雨月完全被音樂震撼了,他全然忘記了自己剛剛的心思,全身心地投入進這場演出之中。再回過神,鋼琴邊再沒有她的身影了。他隻感覺一陣怅然若失,就連心髒的跳動聲都失去了律動,或許這就是人生難得遇知音,知音并不曾逢君。
他獨自在宴會廳呆了很久,久到人群都散去,隻剩下幾個想要撈點東西的清潔工。剛剛還熱鬧的宴會變成了空蕩的一片,璀璨的燈光也被關去,隻剩下頭頂一輪明月照耀着寂靜的夜。若是沒有将笛子賣去,他此時應該對着明月吹曲,來抒發心中之感吧。唉,他擡頭望天,想着遠在意大利的友人,心中又是另一番滋味。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