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她做下的離經叛道之舉,一旦嫁人,就要受種種束縛,再也不得自由,自然也就翻篇了。
如此一來,既安撫了文武百官,又收回了軍權,還落下了好名聲,甚至免去了一筆不小的封賞,這樣一箭好幾雕的美事,那位心中怎麼會不着急?
至于武安侯府…… 無論之前有多顯赫、立下了多少功勞,如今隻剩下自己這麼一個孤女,還不是任人揉搓拿捏?縱然皇室婚禮不至于寒酸,但侯府沒有了能夠主事的長輩,一應禮節自然是能省就省。
“好不好欺負,面子上總是過得去的,隻是陛下有些心急,怕是要趕在年前,所以這些官員做事才這麼着急。”
“年前?”奉劍一驚,“那不就隻剩下兩個月了?”
農戶人家為了趕在農閑時節,才大多将喜事安排在冬季,怎麼皇子成親也要這麼趕時間?時間這樣緊迫,豈不是注定要委屈小姐了?想到這兒,奉劍心中又是氣憤,又是不舍,張口也帶上了哭腔:“小姐,我舍不得你嫁人……”
林文辛心中又何嘗舍得呢?隻是奉劍已經如此難過,她不能再招惹她哭了,隻好俯下身子,拍了拍她的後背:“又不是日後就見不到了,哪就至于要哭了?奉劍,長風那邊我倒不擔心,他是男子,無論是随我去甯王府還是待在這邊,總歸不會被束住手腳。倒是你,我實在是放心不下。”
奉劍也是女子,若是随她一同入了王府,恐怕就隻能跟在她的左右,難得自由了。甯王看上去倒是随和,但是王府内是個什麼樣子,誰也說不準,指不定就有其他的眼線盯着一舉一動。
她一旦嫁人,身不由己,能不能護住身邊的人還是兩說。如今奪嫡之争愈演愈烈,隻怕甯王府也難以獨善其身,這樣看來,倒不如讓奉劍待在侯府,縱然日後陛下收回爵位封賞,偌大的京城,也總歸有她的去處。
“奉劍,你年歲也不小了,這些年跟着我,實在是耽誤了。這次你就莫要随我進王府了,留在這裡幫着福伯打理侯府的産業,權當幫我留條後路。”
“不行”奉劍立馬從地上起來,反應激烈:“不行,我一定要跟着您。那王府就如同龍潭虎穴一樣,誰也說不清楚是個什麼光景,我絕不能讓您一個人去闖。”
見林文辛想要反駁,她趕忙接着說道:“我知道您是為我着想,但這絕沒有商量的餘地,我和長風一定要陪您進王府!侯府這邊有福伯在,這麼多年也沒出過差錯,就算有什麼特殊情況,長風也能兩頭兼顧着,但是王府内院,長風行走多有不便,隻有我能一直陪在您身邊。您也知道的,我又不想嫁人。就算進了王府,不得自由,有您和長風陪着,左不過就是關上門過日子,也沒差到哪兒去。您把長風帶在身邊,可不能厚此薄彼,再者說了,長風一個粗人,哪能有我貼心?”
說着,她還牽着林文辛的手撒嬌似的晃了晃,惹得林文辛哭笑不得,心中又實在感動,隻好用手指點了點她的眉心:“是是是,我們奉劍最貼心了,長風一個糙漢子當然比不上了。”
“那當然!”知道她是開玩笑,奉劍仍然配合的一挺胸膛,随後想到什麼又有些洩氣:“那什麼,我聽聞甯王殿下平日裡過得跟個和尚似的,人瞧着也高高瘦瘦的,該不會整個甯王府都跟着他一起吃素吧?”
這可真是要了命了,她自幼跟着小姐身邊,最多就是飲食清淡了些,葷腥可是從沒斷過,後來修習武藝上陣殺敵,更是再也離不開肉食,這要是到了王府天天吃素,怕是不出十天腿肚子都得轉筋。
林文辛從來沒往這方面想過,一時也有些猶疑:她修習武藝比奉劍還要勤,這光是素食,隻怕真的熬不下去。
“應當不至于吧,甯王建府這麼多年也沒傳出過阖府吃素的消息來,再者說我看甯王的護衛們個個都是精武有力,護院們也膀大腰圓的。再說上次甯王府那個叫平安的總管,一張圓臉、和和氣氣的,看着也不像吃素養出來的體型啊。”
至多就是甯王本人跟随高僧修行,不沾葷腥罷了,不過……
“沒事,王府的事,咱們也管不着,大不了自己建個小廚房,習武之人,哪有不沾葷腥的道理?放心,餓不着你這個小饞貓。”
這倒也是,奉劍被稱作小饞貓也不生氣,反倒是頗為認同的點了點頭,惹得林文辛難掩笑意。
等長風被福伯嫌棄笨手笨腳,趕回來的時候,就看見主仆二人笑鬧成一團,他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心裡也高興了起來,傻乎乎的跟着一起笑。
一時間,侯府緊繃的氣氛松快了不少,下人們也終于有心情收拾院子,準備迎接喜事。
相比較武安侯府這邊剛剛開始忙碌,甯王府早在聖旨下來的時候就開始做起了準備,平安都快要忙傻了。
上面的意思是要在年前完婚,偏偏各項流程又不能敷衍,雖然有司禮監和禮部的官員幫忙,但王府内外的大小事宜還是要他來安排,個個都跟催命似的,這不,剛剛拿到了塵大師批好的日子,那邊就帶來了陛下的口谕。
臘月初十是個諸事皆宜的好日子不錯,可距離今天也就堪堪不到五十天。
天诶!怎麼不給他生出個三頭六臂的模樣!這日子趕得,把人當牲口使喚也不趕趟啊!
不成,還得讓王爺拿個主意。
想到這兒,他也顧不得是不是打擾到自家主子了,徑直走到王府的書房門口,敲了敲門,得到裡面的允許,才期期艾艾的走了進去。
宋君謙倒也不是真在處理公務,隻是臨近成婚,心裡飄蕩蕩的,有些發慌,才坐在書房裡想要抄抄經文,靜靜心。誰知提筆愣了好一會兒,滴下的墨漬将宣紙糊了一片,也不曾落下筆來。
正心煩的将紙揉成一團,扔在地上。平安此刻正好撞在他的槍口上,沒好氣地開口問道:
“怎麼,又是哪個不長眼的惹到你了?”
平安和他相處久了,對他這個口氣倒也不怕,輕手輕腳地把地上紙團撿拾幹淨,又幫他把桌面好好整理了一番,才開口道:
“王爺,陛下那邊已經請了塵大師選好了日子,定在了臘月初十,這時間實在是有些趕了,咱們府内還有不少東西沒有置辦,林将軍那邊也需要通個氣。雖然這場婚禮是由司禮監和禮部操持,但有些事奴才出面,怕是也請不動這些大爺們,還得您拿個章程。”
“臘月初十?他倒是心急!”宋君謙一聲諷笑,平安卻不敢多加猜測他話中的意思,隻好裝作忙碌的樣子,把頭垂得更低了。
“行了,我的書房還沒有旁人敢窺伺,你就不要裝作這副模樣了。”宋君謙揉了揉眉心,有些無力的一擺手。
“王爺,您看這?”
“這事我知道了,需要采買置辦的,你多多上點心,府内人手盡管調用,禮部那邊有人敢給你臉色看,直接讓明法綁了扔到他們禮部的衙門口去,司禮監那邊也是同樣的道理。”
一個親王,成婚的大事都要被這群人拿捏還得了?真當自己沒有脾氣了?至于其他的……
“林将軍那邊已然沒有了能主事的長輩,王府内也沒有可靠的掌事姑姑,有些事男子出面多有不便,明日朝會後我去母妃宮中求兩個來幫幫忙。”
“诶,奴才明白了。”
知道平安辦事穩妥,見他點頭應允,宋君謙也長出了一口氣,想了想又特地關照道:
“林将軍是習武之人,日後定然還要精研武藝,王府的操場荒廢已久,你派幾個下人好好拾掇一番。這些年我無心瑣事,府内的下人全由你管教。婚事之前,你要好好的和他們立立規矩,我雖不是嚴苛之人,卻也容不下多嘴多舌、奴大欺主之人。尤其是将軍從侯府帶來的人,務必要禮讓三分,莫讓他們笑話王府治下不嚴。平安,這樁婚事雖然來的匆忙,但咱們王府做事萬不可敷衍,林将軍為人我甚是欽慕,無論陛下那邊如何催促,該有的流程還是要有,凡事務必上心,一應器具都要用最好的,如果賬上銀錢不夠,盡可開了我的私庫取用,切切不可慢待于她。”
“哎,王爺放心,奴才省得。這麼多年王府終于迎來了女主人,咱們府内高興着呢,絕不會做出添堵的事來,就算真有外人安插的心懷不軌之人”平安眼中精光一閃,“有奴才在,也包管他們翻不了天去。”
開玩笑!比王爺年幼的幾位皇子都已經成婚數年了,唯獨自家這位跟看破了紅塵似的,不僅當今聖上沒轍,就連他們私底下也嘀咕過王爺這輩子是不是注定要當個孤家寡人了。
現在好不容易松口答應成婚了,甭管是不是賜婚吧,好歹甯王府是要擺脫“和尚廟”這個花名了,府内的下人不知多開心!有了女主人,内宅的事務自己也能松快不少,誰敢對這樁婚事存了壞心思,自己第一個跟他急!
再者說,看王爺也不像勉強的樣子,說不得還真就能成一段好姻緣!就是府上這些年不善經營,确實捉襟見肘了些,不過……
“王爺,奴才鬥膽說句僭越的話。您這樁婚事可是幫了陛下一個大忙啊!陛下又把日子定得這麼近,有些東西光憑咱們王府一時之間可弄不到頂好的。明眼人都知道,婚事這麼倉促,實在是委屈了林将軍,這事陛下心裡也是有數的,再加上将軍嫁給您,想必此次大敗黎國的封賞也就不了了之了,依着陛下的性子,總是要做些補償的……”
平安的話沒說完,宋君謙就理會了他的言下之意,心裡也頗為認同。無論如何,也不能便宜了那位。
更何況,這些年自己冷眼瞧着,他也不是個多節儉的人,朝中的貪官污吏更是層出不窮,這筆錢省下來做什麼?喂碩鼠還是再給那位辦兩場選秀、建幾處園林?
“你說的有理!林将軍既是有功之臣,一應賞賜就不能缺了她的,免得涼了天下有志之士的心。女子有錢财傍身總歸是件好事,想來那位心中也是同意的。林将軍嫁給我已是受了委屈,本該多加聘禮,怎奈我這些年确實不曾經營什麼産業,身家有限,母妃在宮中體己銀子也不多,看來還是要靠我的好父皇鼎力相助了。也罷,明日早朝過後,我便去求求他,總不能落了皇室的臉面。”
他因着種種緣由,甚少稱呼宋承源為父皇,平日裡總是硬邦邦的叫做陛下、聖上之類的,甚至直接以那位代指。此時叫了一聲父皇……宋君謙和平安對視一眼,臉上都有笑意。
這可不能白叫,總歸是要讓宋承源出出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