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啊,你再看看這些看熱鬧的人群中都有哪些熟面孔。”
宋君起用手往人群中遙遙一指。點出幾個熟面孔:“你看翰林院的江編修,探花郎出身,江南才子,最是擅長和詩酬韻;禮部的陳侍郎,才思敏捷,師從文學大家,一手行書冠絕當今;還有林禦史,别看他在朝堂上一天到晚跟個好鬥的公雞似的,據說私下裡對字謎、對對子這種小道頗有研究……”
宋君起越說越興奮,恨不能把有一技之長能在文鬥中幫得上忙的全部給他指一遍,要不是他自己還堅持着想要靠本身赢得一盞花燈,隻怕也要忍不住去拉人入夥了。
宋君謙的眼睛也随着他的話越來越亮,不一會兒從人群中鎖定了幾個目标,打定了主意後,他和宋君起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頗為用力地拍了拍這位好大哥的後背,就去人群中尋找被他看中的幸運兒了。
江月白和一衆同僚被甯王三兩句拱上台時,還有些糊裡糊塗:他不曾娶親,京中又無家眷、知交。對花燈這類物品并不感興趣,來這裡不過是看個熱鬧,誰曾想到就被甯王殿下抓了“壯丁”呢?但他往左右掃視了一下,隻覺得同他一般遭遇的同僚們神色認真,臉上俱是躍躍欲試,竟也莫名提起了精神:
雖說文無第一,但被當朝親王軟言好語的相求,大家又都是十年寒窗、蟾宮折桂這麼走過來的,于詩文、字謎一道哪能輕易輸了别人去?這臉還要不要了?
當這麼一群有真才實學的大才子們燃起了鬥志,小小的一個文鬥擂台還不是被一路橫掃?等他們赢得了所有的彩頭,主辦的商家欲哭無淚之時,甚至還有不少人還未盡興。
能辦得起這樣活動的商家倒也不是耍賴,隻是有些頭疼,要去緊急再調一批彩頭過來,好将活動繼續下去,畢竟上元節可是不眠之夜,現下時辰還早呢……當然,目前最重要的就是把這群祖宗們先送走。
當年過半百、頭發花白的老掌櫃端着一張笑臉,帶着人把所有的彩頭都送過來的時候,饒是宋君謙也有些不好意思,還好他隻是想要一盞走馬燈而已,同樣宋君起也摸了摸鼻子挑走了鯉魚燈。這哥倆一個被這群才子們大逆不道的擠到一邊插不上話,一個幹脆就沒上場,現在這個情況,他們對視了一眼,臉不紅心不跳的和位才子道了謝,就提着自己的花燈施施然告辭了。
這下尴尬的就是留下來的人了,他們當時熱血上頭,你争我搶的,現在對這些獎品倒不是很上心,但這畢竟也是他們用才學換來的,總不能棄之如敝履。幾人商量了一下,各自挑了一兩件有趣的,其他的都拜托老掌櫃送給圍觀喝彩的百姓們。等交待完了,紛紛掩面離開,就算這樣,個個心裡都在哀歎:這麼多人看着,隻怕今天這事兒瞞不住了,要是被其他同僚們知道,少不得要被調笑兩句,這可真是……都是在官場混了幾年的老油子了,怎麼就這麼受不得激将呢!甯王殿下這張嘴啊,果然是有些說道的!
宋君謙可不知道他們在心中腹诽,他隻覺得這麼一鬧也花去了不少時間,隻怕林将軍要等煩了,當即加快了腳步。等走到兩人相約的地點,卻驚奇的發現這人正站在街角,微微踮着腳,目不轉睛地盯着吞劍的雜耍藝人,看到精彩處也不時鼓掌,看到她臉上帶着淡淡的笑容,莫名的讓宋君謙的心情也更加雀躍:
“這兒可不是最佳的的觀賞點,黑壓壓的一片人頭,倒是為難将軍還要踮着腳了。”
他的聲音帶着調笑之意,林文辛也沒慣着他,頭都沒回就回嗆道:“這處地點可是王爺您千挑萬選的好位置,您這一去就是半個多時辰,我若不站在原處等待,怕您找不到人啊。”
“好好好,是我的錯,”宋君謙一摸鼻子也有些不好意思,他這一離開實在是花了不短的時間,主要他也沒想到那幫文人比試到興頭上,拉都拉不住,他身為求人幫忙的那個,既叫不停他們,又不能中途離開,可不就是回來晚了:“是我錯估了時間,勞煩将軍久候了,諾,本來還以為能當做驚喜送給你,如今看來隻能當做賠禮了。”
說着,他笑吟吟的将手上提着的走馬燈網上舉了舉。
林文辛本也就是和他拌嘴,哪就真的埋怨了?此刻回頭看見這人在燈光下笑得這般好看,手上提着的燈也精美異常,一看就是用心挑選了的,心裡更加軟了三分,臉上也不禁眉目帶笑,大大方方的接了過來。
“盛京城的匠人果然手巧,這花燈做的讨喜,王爺費心了。”
“盛京城的匠人再好,也不如我的眼光好,百千盞花燈中,我可是一眼就看中了它,隻可惜掌櫃的隻把它當做比試的彩頭,不肯單獨賣給我,為此可是費了好大的力氣!”
“哦?”林文辛有些意外又有些感動,随後也起了興趣:這人之前總是說他自己文不成武不就的,也不知道是什麼樣的比試,他又廢了多大的心力才赢得了這個彩頭,“王爺是比的投壺還是射箭?”
“咳,作詩!”
“作詩?”林文辛滿目震撼:“王爺還有這等文采?早知道我應該跟着去的……”
她語氣中的遺憾讓宋君謙臉上發臊,忍了又忍還是沒好意思輕咳了一聲:“靠我自己當然是不成的,我請了外援,翰林院和禮部的大才子們,吟詩作對比個文采還不是信手拈來?就是他們的好勝心忒強!非把人家擂台上的彩頭赢光了才作罷,要不是我和大皇兄壓陣,我都懷疑他們要被人家套麻袋!”
想了想,他又覺得不能讓大皇兄置身事外,畢竟最後東西他也拿了,主意也是他先出的。
“我本來還想窮盡自己文采、搜腸刮肚的憋出一首詩來,大皇兄阻止了我,給我推薦了那些人……這,本也不是我的強項,他要是比個佛學經義的,把他們捏在一起也不是我的對手。”
說着說着,他的臉越來越紅,聲音也漸漸小了下去,畢竟也沒哪個上元節辦擂台比佛學的,滿朝文武像他這般自幼學佛的更是沒有,這委實是自己給自己找了個台階。
好在林文辛并沒有取笑他,見他這般不好意思,反而溫言寬慰:
“王爺自然也是有長處是别人都比上的,何況我一個粗人也和那些文绉绉的才子們處不來,詩詞歌賦什麼的,也完全不懂欣賞,還是和王爺這樣的相處自在。隻是這樣一來,這盞燈倒真的讓您為難了。”
“也沒有,我難得請他們幫個忙,舉手之勞的事也不會有人拒絕……我隻是有些羞愧,送你的禮物,不是親自赢來的。”
“但這畢竟是你親手遞給我的,除了你,也沒有人會想到送我花燈啊。”
許是沒想到林文辛會這樣說,宋君謙一下子連耳根都紅透了,他之前從未和哪個女子有過這麼親昵的交談,也不知道該怎麼接話,若依着他之前的樣子隻怕現在已經面紅耳赤、落荒而逃了。可成親以來,已經有不少人明裡暗裡點撥自己要主動一點,方才在母妃宮中,她眉目間也全是對自己的失望……
他想了想,不自覺地捏緊了拳頭,手心裡出了一層汗,喉結也快速活動了兩下,才壯着膽子開口:
“既然如此,林将軍,可有回禮?”
“嗯?”林文辛有些詫異地回望,見他神色不似作僞,不由得一挑眉,“王爺這是向我讨要禮物?也行,我還是頗有些身家的,今日王爺看中了什麼都由我結賬。”
“将軍慷慨,今日是上元節,上元節理應賞花燈,吃湯圓,我倒是知道一家做湯圓的鋪子,餡料香甜,據說和北地的大不相同……我用這碗湯圓換将軍一盞花燈如何?我這個人好打發,随便什麼樣式的花燈都行,隻一點,這花燈還得是将軍親自赢來的才好。”
“王爺倒是公允,花燈不難,隻是我可不認識那麼多能幫忙的才子大儒,恐怕您隻能往武鬥的擂台上去尋覓了。”
林文辛倒也不覺得這個要求為難人,隻是見這人一臉的成竹在胸,便忍不住多說兩句刺他一下,好在宋君謙也知道自己找人幫忙的事不地道,隻得摸了摸鼻子。
“無妨,我是真的不太挑這些,我們随意在哪個投壺的攤子上赢一盞也就是了。”
他都這麼說了,林文辛自無不可,不是她自得,就憑着這些年練就的一身武藝,投壺、射箭之類的,不談技壓群雄,起碼赢個小彩頭還是輕輕松松的。
她也沒有随意找一個攤子,而是環顧四周,找了一個圍觀者衆多的擂台,兩個人還未走近就已經聽得陣陣喝彩聲。
“王爺,”因為太過吵鬧,林文辛不得不湊近了些,不是她硬要在這大庭廣衆之下叫這麼生疏,隻是這些日子甯王爺不曾告訴她表字還是什麼的,其他稱呼也叫不出口,隻好這麼含混着叫。
“嗯?”宋君謙也覺得耳邊喧鬧的很,甚至都沒聽清林文辛剛才是不是說了些什麼,隻是看她嘴唇動了動,便幹脆側身去聽。
“無事,這個擂台上彩頭不少,比得又是射箭,您挑一個心儀的。”
她說這番話的時候,面上帶着笑意,眉目間滿是自信,在街市燈光的照映下似乎熠熠發光,讓人移不開眼,在洶湧的人潮中宋君謙耳朵周邊似乎突然靜了一下,清晰地聽到了心跳聲。他不自覺地用手摁住了胸口,平複了一下心情,可下一秒在對上這人帶着詢問的眼神時,仍舊忍不住磕巴了一下:
“呃,都行都行,”
見她面露不贊同,又趕忙随手指着架上的一盞燈:
“就那盞吧,色彩絢麗、樣子也精巧。”
聽了他的話,林文辛也用目光一掃:鴛鴦燈?
她眉毛一挑,想了想,還是咽下了要說的話,隻微微點了頭,便一個翻身上了擂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