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此時,一縷光芒刺破黑夜,紅日破曉。
天,終于亮了。
對劉家村村民的審訊一直持續了一整天。到最後,衆人連憤怒的情緒都沒了,隻是麻木的記錄着。等到每個人都拿着厚厚一疊記錄着罪行的紙張彙合時,太陽又要落山了。
忙碌了這麼長時間連飯都沒有吃,按理說應該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可每個人臉上都是極緻的疲憊,别說吃飯了,就連一口水都喝不下,心裡憋得慌。
“王爺,您都快一天沒吃東西了,好歹也要墊吧兩口,這事情才開了個頭,還有得煩呢。”最終還是平安看不下去,勸了兩句。
從昨夜到現在,他也忙碌了一天,因為審訊的村民太多,此刻嗓子也泛着啞:“就算您扛得住,還有林将軍和公主呢。”
宋君謙歎了一口氣,放下手上翻閱的罪狀,揉了揉額角:“也好,事情才剛邁出第一步,總不能先把身體累垮了。時間還早,咱們先去吃點東西,再好好休息休息,也不急于這一時。”
有他開了口,衆人隻好點頭應下。隻是因為沒有胃口,加之也膈應劉家村的鍋竈,隻從帶來的幹糧裡挑揀着吃了些,便各自先去休息了。
宋君謙吃完了一個餅子,揮手拒絕了平安的投喂,隻關心了下王府護衛們的食宿問題,得知俱已安排妥當後,便先去休息了。
至于那些村民,給些水喝也就是了,一天不吃還餓不死人。
這一覺睡得并不安穩。
林文辛隻沾着枕頭睡了一個多時辰,便睜着眼再難入眠了。她朝旁邊看了眼,發現宋妍和奉劍都還在休息,兩人眼底都隐隐透着青黑,想來疲憊到了極緻。
她披着衣服,輕手輕腳的離開,沒有驚醒任何人,直至走到房門外,才歎了一口氣。
周娟死了,屍首就停放在劉二山家的院子裡。這種天氣,其實應該早早入土為安的,但是她和甯王心裡都有疑慮:直到死前,周娟都沒有吐露半分關于父母家的消息,問了其他女子甚至是劉仁昌,也都是個個搖頭說不知道。
人死講究個葉落歸根,可他們實在無處去尋她的家鄉,要是葬在劉家村吧,又怕她九泉之下不得安眠。
種種糾結下,事情就耽誤了下來,好在林老大夫貢獻出了一種驅蟲的藥粉,勉強也有些防腐的功效,不然到了現在,屍首隻怕已經是不能看了……
想到這裡,林文辛沒忍住再次歎了口氣,她在院子裡尋了盞油燈,點亮後提着往劉二山家走去。
才過去了一天的時間,本就簡陋茅草房似乎更加衰敗,一推門進去就感覺萦繞着一股死氣。
林文辛倒是不怕這些,她提着燈走近周娟的屍首。
或許是心願已了,周娟的面容十分沉靜,除了面色泛着青白,看着就像睡着了一樣,臉上甚至還帶着淺淡的笑意。她太瘦了,原本身上的衣服還是劉二山的,肥大不說瞧着也膈應。因而此刻她身上穿着的是自己的衣物。
她上半身還好,下半身卻是一片狼藉,自己和奉劍兩個人不知擦了多久,才勉強打理幹淨……此刻這樣安詳的躺在這兒,竟讓人難以想象就這麼一副瘦弱的身軀怎麼會流出那麼多血……
林文辛就這樣靜靜的看着,不知過了多久,才歎了口氣,将從包裹裡取出用油紙包好從每個人行囊中搜刮起來的蜜餞放在她的屍首旁,搖着頭離開了。
剛走出劉二山家的院子,就看見了不遠處站着的甯王。
宋君謙提着一盞燈籠,也不知等了多久,月光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長。
“出來了?”
“嗯。”
一問一答後,兩個人都沒了話說。一陣沉默後,還是宋君謙先開了口:“她,還好嗎?”
“嗯,有林大夫的藥粉,屍體保存的很好,也沒什麼不好的氣味。”
“那就好,那就好。”宋君謙歎了口氣,“隻是最好還是盡快讓她入土為安。其他地方是不現實了,就在這蒼茫青山中給她尋一片安息之地吧。到時候,還要請雲鶴道長幫忙了。”
“足夠了,”聽到這話,林文辛終于擡起頭,她看着宋君謙的眼睛,一字一句認真道:“她原本所求也不多,不過是再也不和這座村子、這些惡人扯上關系罷了。”
生前吃遍了苦頭,難求一日安穩。死後能得一處安眠,已經算是天大的幸事了。
“好……”宋君謙沉默了良久,最終還是點了點頭,“明日我去請雲鶴道長,讓他擇一處清淨之地。将軍,回吧。”
“嗯。”
一路無話,等到兩人一前一後回到劉仁昌家時,卻驚奇的發現原本還在各自休息的衆人全都聚集在一起。廳堂裡燈火通明,每個人都抱着一摞紙張仔細核對,看見他們到來,也隻是微微一禮,随後便又沉浸其中了。
宋君謙和林文辛相視一笑,也加入了進去。
又是一個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