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心裡裝着事,回去的路上兩個人都有些心事重重。好在因為今日之事本也不是什麼令人開心愉快的,衆人一時間也沒有發覺,隻有平安若有所思地暗地裡偷瞄了他們好幾眼。
回到客棧中,時間還早,衆人難得空閑了下來。雖說對常甯縣沒什麼好印象,但是即将離開這裡時又免不得還想再逛逛。
宋君謙清楚,既然宋承源已經下了旨意,讓他們加緊速度,日後肯定難得再有這麼閑适的時光,自然不會拘着他們,反而自掏腰包,給幾位姑娘一人一張銀票,讓他們随意去買些自己喜歡的。
等到了林文辛這裡,他就不是給銀票了,手腕一轉将整個錢袋都塞進了林文辛的手裡,也不說話,隻是對着她笑。
林文辛被他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手上到底還是接了過來,隻是在看到宋妍和奉劍都捂着嘴偷笑時,終究還是沒忍住在他的背後擰了一圈。
衆人四散開來閑逛後,宋君謙二人反倒回到了房間。這幾天他們兩個幾乎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鐵打的人也受不住,趁着這個機會小憩一會兒最是養精神。
宋君謙這一場覺睡得過瘾,等他睜開眼時,外面已經點上了燈。他舒展了一下筋骨,摸了摸肚子,腳步輕快地下樓去覓食。剛走到樓梯前就被恰好聽到聲音擡眼望過來的林文辛捉了個正着。
“王爺,休息的可好?”林文辛面上帶着笑意,倒了一杯溫茶,見他坐下後,輕輕地把茶杯送過去。
“太舒服了,我感覺已經很久沒有睡過這麼舒服的覺了。”宋君謙捧着溫茶,啜飲了一口,舒服地喟歎了一聲:“隻是這樣一來,今晚怕是難以入睡了,現在精神着呢。”
他說完後,又往門外看了一眼:“她們人呢?一直玩到現在還沒回來?”
“奉劍那個人來瘋的性子說要趁着這幾日,好好把常甯的夜市吃一遍,六公主也由着她胡來。這不,明法和長風推着雲鶴和王成給她們做向導,估摸沒有兩個時辰是回不來了。”
“挺好,挺好!”宋君謙可不覺得奉劍這個性子有什麼不好,他一直認為宋妍的性子在宮中養得太文靜了些。說句不好聽的,黎國民風剽悍,屆時她一個人遠在萬裡,若是性子再不開朗些,隻怕是要生出病來的……
有奉劍這一路相陪,能帶着她瘋玩一場,是件好事!
“嗐,早知道今日我應該多給奉劍一些銀錢,讓她帶着妍兒好好玩一場的。”
林文辛聽了哭笑不得:“常甯縣的夜市攤子,能花多少銀錢?就是她們撒了歡的買,你今日下午給的也足足夠了。”
畢竟縣城裡真正的“銷金窟”都已經被他們一鍋端了,現在的常甯縣就隻剩下一些做本分生意的人了。
隻是這樣一來,這個曾經繁華的縣城恐怕也要漸漸沒落下去了。
宋君謙似乎猜出了她心中所想笑着勸慰道:“從前的常甯雖然繁華,但都是建立在女子的血淚之上。”
這樣的富足安甯,倒還不如不要。
“如今的常甯,商路已通,縱然極樂樓那樣的銷金窟已被搗毀,百姓的日子也要比大部分的縣城來得好。”
忙碌了一天的平安剛剛踏進客棧的門檻,就聽見自家主子的這番話,他面上不變,心裡卻歎了一口氣:自家主子這些年還是對這紅塵俗世不夠了解啊。
男人隻要兜裡有了餘錢,總是要出去尋些樂子的。
常甯縣既然已經成了南北商路中的一個中轉之地,隻要有商人途經此地,隻要他們有需求,秦樓楚館之類的銷金窟總是會死灰複燃的。
如今縣城的安甯清淨,不過是迫于他們這群人的存在罷了。
王爺和王妃,出身都富貴,自然不會懂得普通人心中的惡念一旦被挑起,就再也熄滅不了了。
常甯周邊的百姓既然已經習慣了通過賣女兒賺取外财,以後就絕不會輕易放棄這樁生意,沒有極樂樓也會有歡樂樓、長樂樓……
說到底這個世道就是這樣,除了自家這幾位主子還有幾個有權勢的會在意這些普通女子的際遇呢?
這樣看來,若真是讓法空去金銮殿告上一場禦狀,說不得能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這裡,讓那些還想要名聲、想要蟾宮折桂的男子們顔面掃地……
隻要拿這些男子的前途做威脅,隻怕他們裝也要裝着對姑娘們好些……
平安心裡胡亂地想着一些不着邊際的事,腳步難免就有些慢了,引來了宋君謙有些好奇的幾眼。
“平安?”
“奴才在。”平安被這一聲喊叫回了魂,他趕忙換上一副笑臉,快步走到宋君謙的身邊,與平常沒有二樣。
“不是說雲鶴已經陪妍兒她們去夜市上閑逛了麼,你怎麼到現在才回來?”
“這?”
見他面露難色,宋君謙沒忍住一挑眉:“怎麼,莫不是法空給你出了什麼難題?”
凡是執着于一樣東西的人都有些認死理,法空雖然已經破了戒,但一看就知道是一頭倔驢。
平安苦笑了一聲,心裡也有些為難,說來這件事也是他故意洩露的。
今天下午王爺雖然什麼都沒說,但自己跟在他身邊這麼多年,揣摩心思方面還是有一手的。隻不過是在雁來山隐隐聽見王爺無意間說了幾個關于告禦狀的字眼,他就敏銳的發覺法空是一個極好的人選。
今日在安道平墳前,自己雖然沒有聽得清,但打小跟着義父身後學習也能辨别出幾分唇語,因而在雲鶴離開後,與法空獨處時就有意無意地把話題往這方面扯……
如今法空真的上鈎了,他心中反而有些惴惴不安:這事要是真成了,以京城那幫人的做派,隻怕法空是要賠上一條命的。
最關鍵的是,這件事王爺或許因着種種顧慮并沒有正式提出來,那他做的這些行為可就算得上是違逆上意、越俎代庖了。
想到這兒,平安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雙腿跪地,将自己做的事全盤說出。
聽了他的話,宋君謙久久沒有出聲。
心中有幾分惱怒,但更多的還是無奈,甚至這惱怒大部分還都是沖着自己去的。他心中明白,在平安的心中自己永遠是第一位的,這些年相處下來,有時候自己都沒有理清思緒,平安卻總是能把事情先行辦好。
這件事說到底,還是他自己先起了念頭……
“唉”他歎了一口氣,沒忍住屈起兩根手指敲了敲平安的頭,也沒開口讓他起來。
但他這個态度,反而讓平安心中吃了一顆定心丸,他垂下頭不自覺地呼出一口氣,平複了一下緊張的心情。
“說說吧,法空是什麼态度?”
“他……他是一定要去幹這件事的!”平安一邊說一邊心虛,自己也覺得自己這事兒幹的不地道。
任何一個愛子女的父親,在見識到了孩子這樣的慘狀後,都不會輕易放過報仇的機會。法空這些年雖然跟在雲鶴後面做了許多和極樂樓作對的事,前些日子也親手殺了一個為虎作伥的老鸨兒,但這些人都不是直接害死他妻女的兇手。
他的仇人是極樂樓,可偏偏極樂樓後面牽扯太多,一時半會兒誰也不能給他一個說法。等到親眼看見安道平在獄中自殺,他更是受了刺激。
連一位朝廷官員都不能确保極樂樓的勢力被徹底鏟除,甚至還要用那樣慘烈的方式來脅迫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