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元真盯着魏芝,手中筆觸在宣紙上點下一道逐漸擴大的墨迹,慢慢吞噬了大半的空白,不知在思量什麼。
良久,他才将筆放下,把宣紙攤開,放在魏芝面前:“這是我命人去調查的,朝中黨附太子的群臣。”
魏芝觸目所及都是密密麻麻的人名,不禁有些動容:“謝謝你。”
趙元真坐回椅上:“你說我不是這樣的人,你可還好奇我妻子因何被毒死?”
魏芝将宣紙折成小塊,放于佩囊中:“不好奇,大人當時未說,應是不願說。”
“平樂三年仲夏中,我任職大理寺正,在例行查看卷宗時,發現了一宗涉及地方赈災款項的案子疑點頗多。”
“那案子本是大理寺卿經辦,可諸多關鍵證據竟被刻意隐去。”
趙元真忽無頭無尾的轉移話題。
魏芝深思幾瞬:“是被賄賂了嗎?”
趙元真點點頭,手指無意識地輕敲着桌面,思緒卷進了往昔的漩渦:
“我當時尚且年少,順着赈災銀的發放路徑奔赴地方州府,查看他們的接收記錄,找到了戶部侍郎王澤,與禦史中丞暗中勾結的密信跟他們僞造的賬目明細。”
“待至公堂之上,我秉持公正,禦史中丞與大理寺卿被判處死刑,而戶部侍郎王澤,卻因買通關鍵證人,又拿出一些模棱兩可的批示文件,辯稱隻是奉命而絕非主謀,逃脫了懲戒,僅僅隻是被革職留用。”
魏芝聽着,心下一驚,不等她反應,趙元真多話猶如連珠炮般傾瀉而出:
“我因此破格提升為大理寺卿,一時風光無限,仕途穩健,我曾天真的認為,此事到此便算有了個了解。”
“直到隔日,我夫人因喝了我的茶水中毒逝去,在安葬後,我又在朝堂上受盡了諸多彈劾,我才明白。”
“那王澤,僅憑一己之力,又如何能在最後關頭翻了案。”
魏芝呼吸一滞:“是…太子。”
趙元真移開眼,不知在透過菱花窗看着什麼:“對,是他,他與王澤合謀,私扣大量赈災銀,在地方赈災款項一事中上下其手。”
“所以大人幫我,是為了奸佞之人,得到他們應有的懲處。”魏芝上前一步,音色顫動。
“不。”趙元真帶着自嘲的意味笑笑:“我,已經不敢了。”
“我愧對你的信任,我就是那樣的人,同時,我是清月,清蟬,孔麒父親,我是趙府之主,我将會用生命守護他們。”
“我會幫你,但是若真出事了,我也會毫不留情的将你抛棄。”
“所以自殺結案,與大人有關嗎?”
趙元真面朝窗棂,魏芝看不見他的表情:“我知道,但是跟我沒關系。”
魏芝秒回:“好。”
此言引得趙元真回首與她對望,滿是錯愕。
“那我的回答永遠隻有一個,我還是信大人。”
魏芝拘禮,接着道:“無論如何,是大人給民女了一條活路,讓民女得以深查,至于抛棄一言,換作是我,我也會如此。”
趙元真張嘴,半響後,仍是什麼也未說,隻是一如方才一般,忽一下平靜了:“夜已深,若不會被三殿下察覺,我讓小五春明給你收出一間閨房,在家中休息一晚。”
“好。”魏芝轉身,擡步踏出門,剛欲阖門,書房内驟然傳出趙元真的聲音。
趙元真在書房内,将手中的卷宗放于身側:“你…若是想繼續查,可以去看看绮夢院。”
魏芝心下一熱,未回他,隻是輕輕阖了門。
…
“小姐,小姐,快醒醒。”
日上三竿,魏芝才在春明呼喚中睜開眼,從床上起身。
或是昨夜心結稍有緩解,魏芝難得的睡了個飽覺,迷迷糊糊的任由春明将她拉起,伺候穿衣:“春明,可有急事嗎?”
春明回應魏芝的是一張哭喪的臉:“小姐,三殿下他,他去春樓尋樂去了,還就在一樓光明正大的與花魁逗樂,外面鬧的沸沸揚揚的,都說我們小姐管不住自家夫婿。”
“春樓又有何?”魏芝撥弄下春明的手,又将自己卷入溫軟錦被中,春明眼看魏芝不争不搶,聲色都捎帶了一絲哭腔:“小姐,若你此刻不趕過去,怕是誰都敢欺在你頭上去了!”
“我在婚宴上說了那番話,他們不敢的。”魏芝軟乎乎翻個身,下一刻,就被春明的話砸醒來:
“小姐,若是别的春樓就算了,那春樓可是绮夢院,三殿下若去了,名聲定會…”
“春明,你說哪個春樓?”魏芝坐起身,拉住春明的手。
“是…绮夢院…”春明微愣,不等她反應過來,魏芝迅速套上了衣物,與她一同上了馬車。
昨夜還念着如何去這绮夢院,未想到,這三殿下風流成性竟還給了她一個合适的機會。
魏芝戴上面紗,春明不知她想法,特意同車夫吩咐:“楊車夫,我們小姐這是要去捉三殿下,自當浩浩蕩蕩開到绮夢院門口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