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山圍場位于京城的最北邊,背靠一座座起伏連綿的山脈,隐隐可見獵旗飄揚,獵旗的劃定範圍便是此次圍獵活動圈。
山中樹木高深蔥郁,偶爾能看見陣陣群鳥飛掠而出。
他們的帳篷搭在山腳之下,一條清澈的小河從帳篷周圍蜿蜒而過。
經過幾日的舟車勞頓,他們到達慶山圍場時,已經是傍晚,落日的餘晖撒入河水中,似晶瑩的寶石般閃閃發光。
夜幕悄悄降臨,直至夜深,帳篷裡的燈火一盞接一盞熄滅,隻除了一盞,孤零零地在黑夜裡散發着幽光。
那是皇帝的帳篷。
内侍拿着剪刀,剪了一隻蠟燭裡發黑傾斜在蠟油的燈芯,那隻垂垂老矣的蠟燭又重新恢複旺盛的生命活力。
内侍轉過身,勸道:“陛下,夜深了,該休息了。”
帝王仍坐在書桌前,閉上眼睛,按揉着發酸發脹的太陽穴。桌上攤放着幾本奏折,其上有紅色的墨迹批紅。
皇帝随口應道:“嗯,再等等。”
等什麼呢?
内侍并不清楚。帝王從來高深莫測,做什麼事,即使是他們是身邊伺候的内侍,也無從得知一二。但是内侍隐隐有猜測,或許與貴妃有關,畢竟貴妃那件事鬧得沸沸揚揚。
正這麼想着,外間突然有侍衛求見。而皇帝睜開了眼睛,顯然他等的人已經到來。
侍衛得了應允,大步走進來。他一身黑衣,單膝跪地,道:“陛下,屬下探查到,貴妃偷偷去找國師。”
燭光晃動,連帶着皇帝的眼睛也忽明忽暗的,一時竟分辨不出皇帝的神情。
良久,皇帝開口道:“好的,知道了,你退下吧。”
——
“你怎麼來了?!”
柳川早已睡下,然而半夜被敲門聲吵醒,隻能披一件外套起身,一開門,便看見貴妃身上頭上罩得嚴嚴實實,隻露出那張美豔的臉。或許是因為不安,她眼中驚疑不定,嘴唇緊緊抿着。
“我不是叫你不要輕舉妄動麼?”柳川一邊罵罵咧咧,一邊警惕地四處打量,然後一把将梅貴妃拽入屋中。他心裡忍着火氣,力道有些大,梅貴妃“啊”的叫了一聲。
進屋後,梅貴妃揉了揉被拽疼的手腕,氣道;“可是我也沒有辦法啊,皇上開始起疑,再這樣下去,你我的事早晚暴露。而且……這幾日皇上都不來找我。你說,他是不是已經厭棄我了?”
柳川看梅貴妃的眼神仿佛是在看傻子,道;“皇帝沒有确鑿的證據,隻是起疑,但是他若是知道你偷偷來找我,你知道他會怎麼想麼?他會覺得你和我确實如他人口中所說,背着他……哎呀。”
“這麼嚴重麼?”梅貴妃捂嘴驚到,“那現在怎麼辦?”頓了頓,她回想了一遍自己走過來的一路,道:“不過,你也别擔心,我很小心的,路上并未見到人。”
柳川呵呵笑道:“能讓你發現的影衛,那就不叫影衛了。”
梅貴妃這才露出慌張的神情,眼睛瞪得大大的,額頭開始涔涔冒着冷汗,她一把揪住柳川的外衣,急急問:“國師,你一定會想到辦法的,對不對?”
“你沒來之前或許還有,但你來了之後,機會被你親手葬送。”柳川從梅貴妃手中抽出自己的衣服,衣服褶皺縱橫交錯,撫也撫不平,“貴妃娘娘,臣下實在無能為力。”
以往梅貴妃在宮中還是個小小嫔妃的時,人雖然蠢,但至少聽得懂話,讓她做什麼,便做什麼。但是随着位份的升高,衆人吹捧,帝王寵愛。梅貴妃逐漸忘了自己是如何走到這一步的了。
那位劉氏女子告發之後,他再三叮囑貴妃,不可輕舉妄動,更不可私下找他。結果呢,全當耳旁風。
梅貴妃聞言,當即色變,惡狠狠道:“柳川,你以為我出了事,你能獨善其身嗎?你别忘了,你也被牽扯其中。”
“沒忘,怎麼可能忘。”柳川嗤笑一聲,走到椅子旁坐下,“但我有沒有事,就要看貴妃娘娘了。不知道貴妃娘娘有沒有那個心,能幫我一把?”
“做夢!”梅貴妃近乎歇斯底裡道:“若我出事,你也别想好過。”
聞言,柳川并不生氣,脾氣甚至稱得上平和,道:“貴妃娘娘倒是心狠。這些年,我幫娘娘擺平了多少事,解決了多少人,娘娘貴人多忘事,怕是都忘幹淨。我倒是不畏魚死網破,但二皇子殿下——”他看向梅貴妃,“也不知道他——”
話未說完,梅貴妃打斷道:“夠了!你難道不知道,他也是你——”
柳川冷漠道:“你以為我在乎?況且他認不認我都不一定。”
柳川不僅說出的話冷漠,表情更是不為所動。
梅貴妃一下子洩了氣。
柳川捏住她的七寸,謝璟便是她的七寸,她不想妥協又怎樣,還不是照樣被人當成提線木偶。本以為當了貴妃便不再受人擺布,但真面臨如此境地,她不得不将牽制自己的那根繩子,主動交到别人手中。
這就是一個母妃的宿命,她可以忍受一切傷害,唯獨不能讓人傷害她的孩子。
柳川拿謝璟威脅她,他知道自己一定會妥協,不緊不慢,即使她在身份上壓他一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