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姐弟倆所料,第二天一早,還沒睡醒的孟國主就被外面吵吵嚷嚷的聲音驚醒了。
看來昨夜發出去的通知各位親族俱已收到,果然是一刻也不願意多捱,天剛亮就跑來了自己的屋門口。不緊不慢更衣洗漱的人倒是一點也不慌亂,意料之中的事,哪怕來的早一些,也沒什麼好怕的。
披上最後一件披風,她低頭看了看腰間被錦袋裝起來的昆侖玉印,心裡更是多了幾份底氣。她伸出手摸了摸袋子裡的老虎尾巴,沉沉地歎了一口氣,又站在窗邊望了天邊許久,可惜這玉印一直存在神殿裡,上面并沒有多少陸伯都的氣息,叫人那也感知不到什麼。
是以青丘這位年輕的國主,才能安然朝着殿内走去,全然看不到遠處東海裡,那個少年神君吊在海底的崖邊,命懸一線的慘狀。
一無所知轉身負手進殿的人,看着最裡面的王座,又想起了自己的外祖,那王座她當年一天也沒坐過,卻守住了整個九尾族的基業,開創了青丘在九州内通商互市建交無數的盛世。身為孫女的自己自然也不怕失去。
但,要她從這兒下去,須得叫她甘心才行。
“少主糊塗啊,現在好不容易三界都忘了你母親和陸神君當年之事和她的出身。
若是您貿然為那位青丘氏立碑,豈不是提醒大家您的身世和那些前塵往事?”
果然,不等她開口,已有一位心急的皇叔把心裡的話說了出來。前幾十年的青丘都在隐忍不發,應對萬事萬物都以克制二字為先,這群親族不願意生事她能理解,他們想要再升仙位,不願意因為當年之事一直屈居仙族末等自己也能明白。
可偏偏,外祖父那樣為衆生捐軀的英雄,就在這些人的嘴裡成了一個無名無姓的青丘氏,實在是叫人忍不下去一點。
“那位青丘氏?哪位青丘氏?皇叔是嫌那位在高塔之下對戰月族,為了衆生和與自己武力相差懸殊的月族族長同歸于盡的忠勇侯名字會髒了你的嘴才這麼稱呼他嗎?
還是因為我外祖父世代英勇,年紀輕輕獨自帶兵在邊防守了塗山氏的江山許多年,保了住大家日的子安樂江山宴然,皇叔自知不敵,便羞于提起他的名字呢?”
孟望舒身子微微向前傾了傾,定定的望着那位率先激怒她的皇叔。今日上朝前,她明明告訴過自己許多遍,不可動怒,要好好和他們把道理說個明白,到了這一刻,卻終究還是沒忍住,氣得幾乎咬碎了牙。
“我姐姐備背昆侖,手握孟家商隊,從神界到凡界,都有的是收拾你們的法子!我勸你們說話客氣點!”
弟弟的聲音帶着一些怒意,出現地叫衆人猝不及防。眼見着屋裡的人就都要鬧起來,玉座上的人拿起手裡的杯子就往地上掼去:
“此地焉有你說話的份?孟白藏!你給我滾出去!”
接下來的大殿連着喧鬧了幾個時辰,那群平日見到國主話都不敢多說幾句的親族,在涉及到氏族利益時,果然都紛紛撕下了面皮,七嘴八舌地同她争論起來。
就這麼一直從早上吵到了日落,到了殿内的大理石都被落日染成了紅色的時候,終于在國主的怒吼裡有了結果:
自明日起,國主将親自帶着長槍守在山腳下的擂台上坐陣三日,接受整個氏族的比武挑釁。但凡有勝者,她自願退位,自此不再提立碑之事。若沒有人能奪走九尾銅印,這些親族也不能再反對立碑之事。
心煩意亂從殿裡拂袖而去的人沒心情去看身後那群親族的表情,她徑直朝着武器庫走去,取了銀槍出來後,飯也沒吃就去了擂台,左右心裡一堆事兒也睡不着,倒不如先去那兒等着。
“這擂台,當年被外祖的血都快染透了。倒難為他們不記得自己父輩犯過的錯造過的孽,如今竟然敢應下和你在這兒比武的事兒。
這群塗山氏,倒比商人還像商人,全然不管守江山的人背負了多少,一旦動了自己的餅,便翻臉不認人的要拼命,外祖一個堂堂的女将星,當年也被他們差點兒毒死,我明日就守在這兒,上擂台的東西,都得過了我的辟毒針才是。”
聞訊趕來的孟白藏放下食盒憤怒地起身走了好幾圈也沒能冷靜下來,又走了回來坐在姐姐身邊恨聲罵了起來。
“可當年的塗山,也有那個為了外祖拼命的大将軍不是嗎?當年在高塔之下,死去的那些将士裡,也有不少塗山的好男兒啊。
還是不要一棍子打死了所有人才好,想晉升仙位,是我們這些凡界的氏族世代所求,他們有他們的難,我有我的執念,倒不如痛快打一場,讓結果公平些來得讓人叫人舒坦。”
聽見弟弟抱怨的人倒平靜了下來,自顧自地打開食盒拿出一塊糕餅吃了起來。若要青丘有真正的公平,叫含真殿裡那群仗着父輩功績的親族真有敬畏和忌憚,她就必須給為這片江山丢了命的外祖父立碑。
好叫那些忍辱負重的青丘氏男兒看看,這片土地對一切忠肝義膽的壯士是一視同仁的器重。能讓那些九尾紅狐的孩子知道,哪怕出身不可改變,隻要是個心地良善,願意為家鄉盡力的人,就能與那些塗山氏的白狐平起平坐,并不會低人一等。
可這些願景,自然需要她付出代價。她不怕付出,也不怕被議論,是以,今夜坐在這裡,她自然也不覺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