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盼到夫君回來的小狐狸,急急忙忙穿上鞋就往門口奔去。遠遠地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顧不上别的,飛奔朝着回來的隊伍跑去的孟望舒滿腦子隻有夢裡那位可憐的皇姬。
直到她走近了人群,遠遠看見一個裹着袍子的瘦弱女子,正要上前細看,就被身後的神君拉回懷裡。
“皇姬剛從地底回來,你容她先去沐浴歇息,晚些時候大家再相見好不好?
我不在的時候,你好好喝藥吃東西了嗎?”
聽見愛人的話,覺得甚是有理的小狐狸,點了點頭,卻依然忍不住四處打量回來的人們,陸伯都低下頭把懷中隻穿着裡衣的家夥裹緊披風裡,方才他就已經察覺出了妻子的異樣,他猜到了她在找誰,卻不知如何開口解釋。
直到兩人回屋坐下,頭挨着頭喝了一碗熱湯,周身都暖和了過來,他才鼓起勇氣看向那雙藏着疑窦但憋着不說話的眼睛:
“以冽受了些輕傷,上岸就去包紮了,晚些時候大家都能見到的。”
明明對面的人從來不用自己開口就能知道她在想什麼,今日卻奇怪的很,一直在顧左右而言他。那位殺手頭子的身手,她從小就是見識過的,自然知道對方出不了什麼岔子。
她想問的,夫君一定知道是另有其人,眼看着碗裡的最後一塊魚肉被勺子搗來搗去碾成了泥,昆侖的這位新後,忽然就決定不再憋着了,她剛剛又努力地回憶了方才在外面看到的每張面孔,确認沒有自己擔憂的那張臉後,便擡頭看向了眼神閃躲的夫君:
“那個被變成海夜叉的皇子呢?他是為了保護母親才變成那樣的,方才我怎麼沒有看見他?”
雖然早知道要面對這一刻,向來自傲的昆侖山神面對自己的新後問話時,卻還是心裡一沉。她這段時間實在是太過于勞心勞力,從弟弟大婚,到發現身孕,再到夢到海底的煉獄終日不得安枕,現在又要他告訴她那位皇子的噩耗,實在是有些太殘忍了。
他既恨自己沒能保護好那位守護母親的孝子,也擔心對面的妻子承受不了這個消息。是以沉默了半晌,陸伯都才終于心一橫,握住了桌邊那隻冰涼的手,低聲答:
“我們沖進煉獄的時候,皇姬被那個黑鱗将軍夥同他的蚌妖側妃藏了進來。
那位皇子為了幫助母親脫困,怕她在密室裡遭遇不測。在大家趕到之前,沖進密室救母,被亂刀砍死了………”
知道這個消息的孟望舒錯愕又震驚,以至于竟沒有立刻哭出來。她呆呆地坐在桌邊,想起夢魇裡那張醜陋無比卻又充滿哀傷的臉,渾身都開始發起抖來。
那隻守在煉獄門口的海夜叉,本來也有着一張清秀的臉吧。也是從小長在母親身邊撒嬌撒癡的孩子,卻被那個薄情寡義的父親變成了一隻海妖,日日夜夜站在那裡,看着自己的母親受苦。
“他怎麼會被砍死?他是海夜叉,普通的衛兵根本奈何不了他。是不是那對奸夫□□,偷偷下手害死了他?
那位皇姬…那位皇姬在海底被折磨了幾十年,最後在被救的前一刻,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孩子死在了她的面前嗎?
蚌妖呢?那個蚌妖呢?還有那個所謂的将軍,他們現今在哪兒?你殺了那對賤人沒有?”
連聲發問的人來不及等對面的人皺眉遲疑,她急切的起身,扶住了愛人的肩。
從小到大,第一次有這樣的時刻,全身的血都像煮沸了一般湧向了自己的頭頂。憤怒和悲痛迅速地席卷了她身上的每一寸,以往自己遇險,她也盼着他來救一救自己,用青梅竹馬的身份來護着她。
可今天,懷着孩子的她,不能親自下煉獄的她,第一次希望對方用昆侖之主的身份,去處決地底的那一對壞人。第一次,希望天下九部的神威,能夠降臨在北海,幫一幫那位痛失愛子的母親。
“望舒,他們是北海的罪人。鲛人國主尚在,斷沒有我們在海底殺了煉獄頭領的道理,況且,那岩漿黑石邊的情境你也在夢裡見過了。
我們貿然殺了那個黑鱗将軍,雖然可解一時之氣,卻容易讓那些妖物竄出來,給剛生産的淳姬惹來更大的麻煩。”
攬住妻子的陸伯都也仰頭閉上了眼,來掩飾眼底翻湧的淚意。他何嘗不憤怒,又何嘗不想一刀了結了那對賤人,可是海底的情勢複雜,鲛人國又正是上下離心的時候,權衡再三,也隻好綁了他們送進水牢,先趕回來看多日未眠的愛人。
“我不怕麻煩,我便是親自下了地底,去殺了那群海妖,也得為我的姨母報仇。
陸上神,我們鲛人已非當年兵殘馬弱之境,我能找到人選去接替那位将軍。我隻求你們助我,提審了結他們,我如今剛生産完,正是虛弱的時候,還請昆侖青丘助我,殺了他們,安民心,正國威。”
說話的人,是被弟弟扶着走到門口的淳姬,她的頭上還戴着剛生産完的抹額,一身碧色的長袍更襯得那張細巧的小臉蒼白得很。
見他們都回過了頭,這位年輕的女國主噙着淚咧開了嘴角,吃力地舉起了手裡的魚尾國印,又深深地朝着屋裡鞠了一躬。見到那位剛生完孩子的母親和自己有着同樣的憤怒,心痛難抑的孟望舒終于不再克制淚水,捂住臉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