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疏月這才想起今天又下意識換上了睡裙,可能會把時檐吓到。
他扯出一個有些尴尬的笑容,将門半掩:“你别害怕,我去換一身,很快。我忘記你讨厭我穿女裝這回事了。”
他并沒将表情掩飾的很好,在月光的照耀下,透出令人心驚的蒼白和脆弱,一下就戳中了時檐憐惜的小心髒。
“不用了!我快看習慣了!我不讨厭你,所以,今晚可以和你一起睡嗎?”
對白天恐怖場景的害怕還是戰勝了對女裝的不适,反正是任務對象,遲早都是要習慣的。
呂疏月臉上露出意外的表情,很快蓋過内心的小小失落,轉變為開門的豪情萬丈。
“來吧,我的卧室歡迎你!”
*
“所以,你為什麼喜歡穿女裝呢?”
呂疏月的床比沙發要舒服太多,被褥裡有淡淡的木質香氣,很好的安撫了時檐一天下來高度緊張的神經,盡管身體和呂疏月的隔着遠遠的,黑暗卻助長了時檐的勇氣。
據他觀察,呂疏月不認為自己是女性,女裝更像是一種愛好,那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他有了這種愛好呢?
沉默半晌,呂疏月轉過原本平躺的身子,直視着身邊被子裡的小小一坨,正随着呼吸上下微微起伏着。
“你想知道?”
“嗯,我并不歧視愛穿女裝的人呀,那是個人愛好,慢慢我已經能習慣了。總而言之,我尊重你,你不想說也沒關系。”
察覺到呂疏月在看自己,時檐也轉過身來,在黑暗中尋找着另一個人的身影。
“你能看出來,我沒有上過學嗎?”
“什……怎麼可能?”時檐承認,這個消息比呂疏月愛穿女裝這件事更讓他震驚。
看外表和談吐,男人都屬于優雅和知書達禮那一派的,根本不像是一個文盲。不對,呂疏月隻說他沒上過學,可能隻是像小說裡那樣,從小在家找家教而已。
“準确來說,在16歲之前,我都沒有上過學,我一直跟着媽媽在逃亡。”
“很老土的強搶民女的故事。我爸看上了我媽,但沒告訴她他還有一個老婆。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我媽已經懷孕了。她想跑,但我爸把她關起來,不讓她出門,因為他真正的老婆懷不上孩子。”
“真讨厭,又哄又騙,渣男!”時檐在被子裡撲騰兩下,憤怒道。
“對啊,誰說不是呢,你罵的太輕了,這種應該叫畜生。”
在時檐還在暗自為自己的嘴快而懊惱的時候,呂疏月本人已經對他爹做出了更不堪的評價。
頓了一會,他又接着說道:“但我媽不怕他,在我2個月的時候,她還是帶着我逃跑了。”
“我家連着五代都隻生了一個兒子,他們認為這是對家族的詛咒。我的出生讓他們理所當然地認為,這一代的繼承人已經出現。在我媽把我這個獨苗帶走以後,我爸那邊瘋了似的找。”
“于是我媽把我打扮成女孩,自己則扮作男人,躲到很偏很偏的山區裡。後來沒過多久,我爸原來的老婆又懷上了,還生了個兒子,慢慢的,就不找我們了。”
“我媽總覺得這事沒那麼簡單,我爸那邊五代單傳的詛咒就是對家族最好的懲罰,人在做天在看,遲早會有大劫。她自己在家教我認字,仍舊作女孩打扮,可惜她自己文化也不高,我就隻會認些簡單的字。”
“後來呢?”時檐承認,呂疏月真的很會講故事,他迫不及待想要聽見後續了。
“後來啊,我16歲的時候,那個男孩死了。于是他們又開始找我。但我媽知道以後,主動把我送回去了。”
“為什麼呢?逃了16年,甚至讓你當了16年女孩,吃了這麼多苦,就這麼把你還回去了?”
“因為對于我爸那邊的人來說,把一個喜歡穿女裝的兒子還回去,能惡心他一輩子啊,我自己也願意的,誰叫他那麼想要兒子,那就還他一個半男不女的兒子。”
呂疏月的語氣很輕松,時檐卻能聽出裡面的沉重。
一個這樣的家庭,怎麼能忍受一個不按自己心意長大的孩子呢?回想起從初遇而來的種種,以及呂疏月宛如原生般的儀态和氣質,肯定受過很多苦吧?
呂疏月,真的是自願回去的嗎?那家人會用什麼手段來矯正他已經形成的性别意識?又會用什麼樣的方法讓他補上缺失16年的禮儀和學識?
時檐突然不想聽了。
他隻是慢慢地從床的一側移到另一側,别扭地觸上呂疏月裸露在外的脊背,瑟縮了一瞬。
而又像是重新下定決心一般,将男人實則寬厚的脊背摁進自己瘦弱的懷裡,輕輕拍了拍。
“好啦,我要為我之前的所有誇張反應道歉。還有,我是不是從來沒有說過,你穿女裝的時候,特别特别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