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是哪裡又惹陛下不開心了嗎?”顧衡之輕聲說道,“陛下竟想讓臣把這些東西都吃下肚子,難不成是要責罰衡之?”
“此話何解?”蕭子政瞪了顧衡之一眼,差點把杯子給捏碎,“太傅喜歡喝羊肉湯,孤便叫禦膳房多準備了些,太傅難不成還覺得孤有錯?”
“陛下當然沒錯。”顧衡之連忙幫蕭子政順毛,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小暴君脾氣忽然又變差了,不知道是被誰惹到了,“隻是,假若衡之飲下十罐羊肉湯,豈不是撐得連路都走不動,還要勞煩陛下背回去?”
“那也沒什麼不可。”蕭子政悶悶道。緊接着,蕭子政思考了一下,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顧衡之在拿他開玩笑,他正想氣憤地把手裡的筷子拍在桌子上,顧衡之已經眼疾手快地盛了碗羊肉湯放在蕭子政手邊,跟未蔔先知似的——
做生意的人,沒點眼力見怎麼行?
“太傅對齊……”蕭子政又卡殼了,記名字這東西,蕭子政一向不擅長,他記人都隻記官職,因為這樣最簡單,蕭子政接着低聲道,“太傅為何對齊教習的愛好這麼了解?”
說着說着,蕭子政心裡就有火氣。
小暴君難不成懷疑原主跟齊書寶表面不和但實際上暗中勾結?
聽到蕭子政的發問,顧衡之不由得後怕。
顧衡之趕緊笑盈盈地說道:“陛下忘記了嗎?衡之與齊教習入京後同在翰林書院學習過,也算是同窗書友,隻是偶爾聽齊教習說起過。”
顧衡之說得小聲,說的時候還特地偏了偏角度,以免齊書寶發現他在說謊。
幸好,蕭子政沒有發火,貌似對顧衡之的這個回答還算滿意。
蕭子政和顧衡之一同坐着,自然也就成為了全場的中心,他們眼見蕭子政幾次想要發火,都被顧衡之成功阻斷,心也跟着提起又放下,跟從懸崖上跳下一樣刺激。
這頓飯吃下來,基本把謠言破了個幹淨——
顧太傅分明就是陛下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到底是誰說陛下不殺顧太傅,是因為先帝秘旨的?胡說八道。
“太傅可還記得孤的嗜好?”蕭子政幽幽開口道,又發起了新的一輪“攻擊”。
“射箭,刑訊逼供?”顧衡之畢竟是狀元,迅速回顧起了早上提到過的知識點。
“孤是說,太傅可曾記得孤喜歡吃什麼?”蕭子政道,目光灼灼。
小暴君說的是“可曾記得”,而不是“是否知道”,那就說明小暴君曾經對原主講過,如果他說不知道,小暴君肯定心裡不舒服。
壞了,問題在于,顧衡之還真不知道。
“喂,系統,你知不知道小暴君喜歡吃什麼?”顧衡之連忙進行場外求助。
【喜歡吃什麼……】系統沉思了片刻,也很苦惱,【你跟小暴君都不是什麼重要的角色,還像書裡沒有提到,要不你随便回答一個?】
顧衡之:……
不過,顧衡之并不慌張,他掃了一眼小暴君桌上的菜式,在一衆菜式中,湘南辣子鴨被吃得都見底了。
顧衡之的嘴角忍不住上翹了些——
小暴君要考他,都不記得把答案遮一遮,這下好了,暴露了吧。
“陛下喜歡吃的,就是臣喜歡吃的。”顧衡之說罷夾了一筷子湘南辣子鴨,細嚼慢咽,辣椒油将顧衡之的唇色更加鮮亮。
明明顧衡之可以直接說答案,卻故意迂回曲折……
【宿主,你好騷。】系統得出這樣的答案,滿頭黑線。
“啧,你懂什麼。”顧衡之怼了系統一句,悄悄觀察着蕭子政的反應,他又夾了一筷子,用手接着,好像要喂蕭子政似的。
vocal!vocal!
學生們拼命扒飯,裝作很忙的樣子,實際上眼睛都要突出來了,不敢八卦,但是又很想要八卦。
陛下會吃太傅喂過去的東西嗎?會嗎?!
他們并不知道,蕭子政在蒼龍殿的時候,就已經被顧衡之投喂過羊肉湯了,要是知道,他們還不得把屋頂掀翻?
面對顧衡之的投喂,蕭子政乖乖張口,很熟練地結果顧衡之筷子上的食物,像是這麼做了千百回。
蕭子政細嚼慢咽着,從來沒有如此用心地品嘗一樣食物。
蕭子政咀嚼着咀嚼着,忽然意識到了不對勁——
他剛剛跟太傅用了同一雙筷子。
……
“完了!忘記換筷子了!系統!我,剛剛是不是跟小暴君用了同一雙筷子!”顧衡之心裡一個咯噔,他就怕蕭子政有潔癖之類的設定。
【宿主,淡定,小暴君肯定不會殺你的。】系統翻了個白眼,很敷衍地回答道,因為他現在要做一件大事——
白色毛絨團攀着顧衡之的發絲,悄咪咪地躲在顧衡之身後觀察着蕭子政和顧衡之的互動。
嘶,怎麼……看着好像有點……有點不對勁捏?
系統小團子左顧右盼,越聞越感覺宿主跟蕭子政之間好像有奸情的味道。
不對吧,應該是純師生吧……
系統在心裡嘀嘀咕咕,越想心裡卻越沒底。
*
事實證明,人多力量大,蕭子政運來的這麼多美食都被衆人吃了個幹淨。
吃飽喝足,再聊聊八卦,那多是一件美逝。
有個膽子大點的學生問道:“陛下,自陛下莅臨禮院以來,有一件事情萦繞在小人心頭,困惑了小人許久,不知陛下能不能屈尊為小人答疑解惑?”
這個口音……
那學生說話的時候帶着巴蜀鄉音,讓顧衡之聽着十分熟悉,顧衡之不由得想起禮部侍郎王從之就是這麼個口音。
“你說吧,有什麼問題要讓孤替你答疑解惑?”蕭子政的語氣帶了些不耐煩。
那與王從之極其相像的學生畢恭畢敬地從座位上來到了蕭子政跟前,他跪了下來,行了個大禮。
那學生深吸了一口氣,因為他知道成敗就在此一舉,他希望能得到蕭子政的賞識。在家裡,他隻是個最小的庶子,雖然就讀于翰林書院,但是終歸和這些少爺們不同。能面聖的機會不多,這一次就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如果他不趕緊抓住,說不準一輩子都是庶人了!
“陛下,臣看着陛下身上的披風覺得格外眼熟,不知陛下這件披風,是不是顧太傅所贈的呢?”那學生低着頭,恭敬地問道,他心裡也在打鼓,不過,為了出人頭地,他也豁出去了。
事實證明,磕對cp還是很有前途的,至少放在現在的情況下,這句話說得很對——
衆人都為那學生這麼魯莽的問題捏了一把汗,就連顧衡之都擔心小暴君會不會覺得這學生是在刺探隐私,然後後把這學生丢出去杖斃處死。
那學生話一出,顧衡之心一緊,怎麼勸說蕭子政都想好了。
然而,與衆人想象中的不同,蕭子政不僅沒有龍顔大怒,反而笑了,他站了起來,炫耀似的抖了抖身上的披風,然後說道:“你的眼力不錯,這件确實是顧太傅贈與孤的。”
蕭子政那開心的樣子,就像是在說“你小子,有前途”。
顧衡之愣了愣,一時間捉摸不透蕭子政的心思。
顧衡之并不知道,蕭子政披着顧衡之的披風那麼久,就等着有人來問呢。
終于有人來問自己身上的披風,是不是顧衡之給的,蕭子政心情舒暢,甚至看齊書寶都要順眼了些。
顧衡之的披風,蕭陛下,居然不嫌棄!
莊夫子與齊書寶一同站在角落裡,寬大的袍子之下,莊夫子的雙手微微顫抖——
他哪能想到……哪能想到……顧衡之居然如此得寵,要是顧衡之把那件事捅出去……
不不不,不要自亂陣腳,顧久這厮看上去沒有什麼異常,甚至比平日裡更好相與,可能,可能顧久沒有看清楚……
莊夫子内心的慌亂并不為衆人所知。
王從之的小庶子得了鼓勵,心裡别提有多開心了,他大膽地看向顧衡之。
刹那間顧衡之感覺像是被這位“挖糖”同學隔着顯微鏡和放大鏡輪流看了一遍。
“陛下,太傅腰間的匕首,如果小人沒有看錯的話,應該也是禦賜。”王從之的小庶子道,“雖然匕首之鞘并不起眼,但好珠勝金椟,此匕首削鐵如泥,匕首身上刻有龍印,凡東乾臣民見此匕首出刃如見陛下,此匕首更是以能檢驗臣子忠貞聞名遐迩,若忠臣之血濺于匕首之上,血不會有變化,若奸佞之血濺于匕首之上,血會化為全黑,越是罪大惡極的奸佞,血液所化之黑則越深。”
這匕首,居然,居然這麼神奇?
顧衡之忽然覺得腰間沉甸甸的,說實話,他真想試試看自己的血濺在上面是什麼樣子的。
“你的父親是侍郎吧?”蕭子政道,“果真是虎父無犬子。”
“陛下啷個曉得的诶?”“挖糖”同學問道。
蕭子政搖搖頭,看起來高深莫測,而顧衡之則知道——
肯定是從那一句句帶有巴蜀特色的官話裡知道的,要是王從之知道因為說官話不标準而被蕭子政記住,不知道得有多激動。
“你叫什麼名字?”蕭子政問道。
“陛下,小人名為王唐,尚未有表字。”王唐道。
蕭子政大手一揮道:“賞。”
蕭子政并不說賞賜多少,因為他懶得記,所以他在登基之初就命禮部草拟了規制,這樣就不需要他去操心,他隻用說賞便是了,由禮部按照規制度量。
“謝皇上!”王唐連忙叩謝。
蕭子政并不知道,今日發生的事情,跟插了翅膀似的流傳出宮外,許多話本如同雨後春筍一般冒出,就為了能奪得聖上賞賜……
“太傅跟孤走吧。”蕭子政起身道。
“陛下,臣午後還要留在禮院履職……”顧衡之禮貌性地推拒了一下,以免自己不像個好臣子。
“齊教習,今日,你替太傅,回頭領賞。”蕭子政說道,語氣不容拒絕。
蕭子政一系列操作看傻了顧衡之——
不是,怎麼感覺,現在小暴君,暴是不暴了,但是好像在昏君的道路上越走越遠呢……
*
顧衡之跟着蕭子政上了馬車。
帝王的車廂内點滿了安神的香薰和暖爐,十分暖和,蕭子政不知怎的,一下子就睡了過去,靠在顧衡之身上,歪歪斜斜的,頭上還翹了幾根呆毛,有點呆呆可愛,肩膀的外衣也掉了一半……
等等……
肩膀!
顧衡之意識到現在是個絕佳的機會。
第二個寶箱,肩膀上的血印,還是實踐題。
意思是要他把小暴君的衣服給扒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