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間，濃重的黑霧遮天蔽月，柳熙熙停下撫琵琶的手，盈盈笑意凝固在臉上，雙眼也散發出噬人的血光，以極快的速度吸收着李府内枉死之人的怨氣。

她眉梢眼角帶着一抹猶豫的神色，在聽見孟郎這個人的時候，原本周身翻湧的怨氣突然沉寂下來，略帶懷疑地看了謝将離兩眼。

隻不過思考了一刻，柳熙熙就回絕了謝将離得提議：“你能幫我找？哈哈哈你知道我為何要屠村嗎？”

柳熙熙柳眉微蹙，抱起琵琶在屋檐上方來回踱步，自顧自地說着話，聽起來像在回憶那個人。

灰黑色的瓦片被故意踩碎，嘩啦啦響着，一層薄薄的黑霧跟随着她移動，将她身後的圓月也遮得模糊不清。

她細長的指尖在琵琶上猝然一劃，帶出幾節不規律的弦音，厲色看向謝将離道：“我就是要殺了他在乎的所有人，看他還躲不躲着我。”

柳熙熙說話時忽然笑起來，彎着腰前傾着身子去看謝将離，語氣中的病态和癫狂，已經超越了謝将離的想象。

謝将離大抵猜出，柳熙熙想屠村，就是要逼那個辜負她的孟郎現身。

他現在無法顧及其他，隻想拖延時間，看看徐空青還有沒有救。

謝将離在柳熙熙扭回頭沉浸在回憶中時，邁着小碎步靠近徐空青，他走得極為小心生怕被發現，畢竟他現在沒有修為，形同廢人一個，徐空青也不知道能不能靠自己從幻境裡出來。

隻要行差踏錯一步，等待他們倆的就是飛灰煙滅了。

“你還好嗎？”

不知道過了多久，趁着柳熙熙還在追憶往昔的時候，謝将離終于挪到了徐空青身邊，他壓低聲音小聲詢問，卻沒有得到回答。

謝将離緩慢側身觀察徐空青的狀态，隻祈禱他還有能力自救就行，可這一看，他心都涼了一半。

此刻的徐空青應該是已經深陷幻境，他手中握着劍，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眼睛一眨不眨像一塊石頭，腳底好似已經生根發芽，沒有人能夠喚醒他。

“系統？如果我強行叫醒他會怎麼樣？”

謝将離想要叫醒徐空青，可又怕會像現實中強行叫醒夢遊之人那樣，萬一把徐空青變成癡呆了，那他可就不一定隻是被劍宗那些人追殺了。

“嗯哼～這個幻境可是為他量身打造的，要是你強行叫醒他，他不變成石頭，也會變成流口水的傻子呢。”

回答謝将離的并不是冰冷的機械音，而是婉轉的女聲，柳熙熙不知何時，已經從屋檐上下來，悄無聲息的飄在半空。

謝将離沒了修為，柳熙熙突臉了他才反應過來，她看似美貌的臉上布滿絲絲黑紅色的鬼紋，泛着紅光的眼睛盯着他端詳了不知多久。

兩人對視的距離，幾乎隻隔着一個徐空青，謝将離心髒猛跳，站在徐空青身後，心虛地和柳熙熙對視。

柳熙熙在空中轉了個圈，滿頭花钿簌簌碰在一起叮當響着，她繞着謝将離和徐空青飛了一圈，又道：“無論他修為再高，都逃不出這環境呢，這可是根據他心底裡最期待的事情制造出來的，他越是期待，我就制造更多打破他幻想的回憶，讓他永生永世困在裡面，痛苦的活着。”

她揮手收回琵琶，繞到謝将離雙手柔若無骨地搭在他肩上，空洞遙遠的聲音似乎是從天外傳來：“你想看看嗎？你的愛人在為别人哭泣呢。”

謝将離背後傳來一股寒氣，愈發腥臭的河底爛泥味，比原先濃烈了十倍不止。

他強裝鎮定，挑眉笑道：“看啊怎麼不看？”

謝将離計劃着先穩住柳熙熙，進到幻境裡再想辦法叫醒徐空青。

柳熙熙微微一笑，下一瞬便将謝将離也拉入了幻境。

謝将離跟着柳熙熙進入了徐空青的夢魇，隻看一個迷糊的影子，徐空青駝着背，跪在一處青石大門前，不知道在求什麼。

柳熙熙在謝将離身邊呵氣，冷得謝将離隻打哆嗦。

“這可是他三百年前的執念，你一個凡人，那個時候還沒出生吧？他在求裡面的人救他的道侶呢。”

柳熙熙不知道謝将離就是那個人，也不知道謝将離隻是暫時失去了修為，便将他誤認為凡人，在一旁添油加醋地拱火。

謝将離蹙眉，道侶？是大師兄吧，柳熙熙制造的幻境，是在徐空青原本的執念裡面選的，這就是他的回憶。

那他是被徐空青求人複活的嗎？謝将離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雙手，徐空青簡直是把又愛又恨這件事做絕了啊。

柳熙熙以為謝将離是開始懷疑徐空青對他的愛了，臉上盡是得意之色，好像圍觀别人的痛苦，她就會開心一般。

她又道：“他已經來了十幾次了，每次都被拒絕，還不肯死心呢。”

謝将離側身，目光在柳熙熙身上停了一圈，忽然就明白了柳熙熙為何每次都隻殺一人，還要專挑新婚之人下手了。

她想看他們痛苦，看他們愛而不得，看他們這些人，在最幸福的時候，堕入永生永世不得相見的深淵。

“你也是這樣嗎？和你的孟郎永遠無法相見？那我能理解你為何要拆散别人了，是嫉妒吧。”

謝将離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如今手無縛雞之力，還敢在柳熙熙這種吸足了怨氣的大鬼雷點上橫跳。

“你說什麼？”

柳熙熙的臉色頃刻黑了幾度，假裝沒聽見一般，皺眉诘問謝将離，指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銀牙咬得咯咯作響，黑氣從她身上傾瀉而下，像要将謝将離生吞活剝一樣。

謝将離抓住柳熙熙氣息不穩的空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轉身沖破幻境結界。

“滴滴，請宿主注意，此幻境一旦進入，生死共命，若宿主無法保證百分之百喚醒徐空青，請立即退出幻境。”

“來不及了！”

謝将離一個滑跪到徐空青面前，捧着他的臉，試圖讓他看自己：“看看我！看我！我活得好好的呢！”

徐空青目光空洞，烏龜一般擡起腦袋，不過一刻鐘不見，他便潦草地跟醉酒大漢一般，遲鈍開口：“師……兄？”

“是我是我。”

“你還活着嗎？真的活着嗎？”

咔嚓——幻境開始坍塌，外面的柳熙熙顯然沒打算放過他們，控制着想要将他們兩人的魂魄埋在這個幻境裡。

“活着活着，你要是再不醒，我就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