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向懸木人營地的居民提出問題,但那隻是為了比較貨物的價格;他也曾向利克長老提出問題,但那隻是為了自己未來的目标;他也向穆拉老師提出問題,但那隻是為了變強。
除卻必要的、能讓他變強的交易,這是基尼奇第一次因為自己那所謂不必要的好奇心,對别人提出一個……在他看來可以稱作冒昧的問題。
代價是什麼?基尼奇沒辦法估算,因為他從未做過這樣的事。
就這一次,基尼奇對自己說。
他隻會縱容自己這一次。
“為什麼做獵龍人?”索理娅三下五除二地啃完了手裡的果子,“怎麼你們都很在意這個問題的樣子?”
在她決定做獵龍人的時候,好友洛伊也很驚訝地問過她;在找上穆拉老師的時候,穆拉老師也問過她這個問題。
如今,基尼奇也來問這個問題,她看起來就那麼不像獵龍人嗎?
低頭看看自己的裝束,索理娅悟了。
哦對,她看起來确實更像一個流泉之衆那邊惬意享受生活的人。
這就不奇怪了。
“其實我一開始确實沒想過去做獵龍人,畢竟又辛苦又不讨好,需要的技能還多。”索理娅陷入了回憶。
“做信使多好啊,能吃飽飯,還能見到送信人和收信人之間許多有意思的事。”
納塔雖說有六大部族,但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居住在部族裡。也有一些人會選擇住在遠離部族的地方獨自生活,而她要做的,就是順着送信人标記出來的地址,把信送到這些獨居的人手中。
索理娅喜歡探索這些偏僻的地方,因為每一次都能發現新的風景。
在納塔人輕易不能出國的特殊情況下,這算是熱愛自由的索理娅能夠到的,最大的自由。
但……自由是有代價的。
“深淵在任何時候都有可能發動攻擊,我經常在送信的過程中看到部族傳來的警示,但因為距離太遠,我隻能盡力跑回去幫忙。”
“在這樣的情況下,送信的時間難免會被耽誤。但收信人明白納塔的現狀,也不會對我過多為難。”
“直到有一次,我替克莉奶奶送信給他的伴侶時,遭遇了深淵的襲擊。”
如同往常一樣,索理娅先去支援部族,在襲擊結束後才去送信。
“可就在我即将到達收信人的居住地時,意外發生了。”
一條被深淵侵蝕的龍發狂作亂,襲擊了克莉伴侶所在的小屋。即使索理娅拼命提劍刺去,也還是遲了一步。
長期悠閑的生活讓索理娅的反應變慢,對龍的不了解更是讓她判斷出錯。最終,克莉奶奶的伴侶,就這樣死在了她面前。
她想,做信使太久,連劍都變鈍了。
她想,如果她能再快一點,如果她能精準判斷龍的弱點,是不是悲劇就不會發生。
她想,隻做信使,是保護不了自己想要保護的人的。
“後來,我就準備轉行做獵龍人了,”索理娅靠在樹幹上,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沒那麼沉重,“但我還是害怕。”
她怕死的很,即使在他人死亡的刺激下定下了自己未來的職業,也依然躊躇不前。
因為……她看不清自己道路的盡頭在哪裡。
就算成了獵龍人,她也不可能殺死每一條被深淵侵蝕的龍。更何況,隻要深淵還在,戰争就永遠不會消失。
父親飽受折磨的樣子,母親面容枯槁的樣子,一直在索理娅的腦海裡徘徊,那句“要好好地,平安地活下去”,更是成了她心裡的一根刺。
英雄、大義……這些詞離她那麼遙遠,就算把它們當做目标,也還是看不清要走的路在哪裡啊。
所以,她任由自己停在原地,就這樣渾渾噩噩地過了幾個月。
“這是一次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任性。”
“但穆拉老師,瑪拉妮,洛伊……她們都放縱了我。”
直到那天晚上,她聽到基尼奇的答案,一直以來籠罩她的迷霧豁然開朗。
那時的索理娅意識到,原來目标不需要宏大,它可以足夠簡單,簡單到好像隻要稍微跳起來,就可以把它籠在手心。
由此,索理娅給自己定下了下一個目标——從穆拉老師那裡畢業,然後攢夠足夠的摩拉,去納塔外轉一圈再回來。
想到這裡,索理娅不由得看了一眼身旁的基尼奇。
向來冷淡的基尼奇居然也會對這種問題好奇?
她還以為他眼裡隻有摩拉呢。
這一看才發現,少年身體緊繃,呼吸急促,眼裡甚至帶了一絲緊張。
索理娅擡起手,揉了揉眼睛。她現在懷疑,自己因為訓練過度所以眼花了。
不至于吧……就是問了一個問題啊?
怎麼搞得像是她下一刻就要搶走他所有摩拉一樣?
索理娅實在搞不清楚,基尼奇隻是問個問題,卻像是經過了什麼激烈的心理博弈一樣。
“嗯,謝謝,我聽到回答了。”基尼奇認真地對上索理娅的視線,“你想要什麼報酬?”
“不……”
想到基尼奇平時一貫信奉代價的做法,索理娅低下頭想了想,又笑盈盈地擡頭。
“既然這樣,等我參加歸火聖夜巡禮的時候,你來給我加油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