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現在這個劇情,究竟到了哪裡,外面是怎麼一回事。
步釣掀開轎簾一角,映目便是一位額邊受傷、風骨挺拔的男子安安靜靜地跪坐在街道上,正對着他,無比虔誠的姿态。
即便圍觀層疊積壓,挺拔身姿的男子被千夫用最肮髒的話語花樣指責唾罵。
雖落魄,但又說不上來的神色冷峻。
他好像不甚在意喧嘩,遊離在人群外。
眼随眉擡,準确捕捉到步釣的位置。
那是怎樣的一雙充滿仇恨、曆經霜雪沙塵的打磨刻骨銘心,卻又藐視衆生的眼神。
步釣呼吸微微一窒,手指下意識地蜷在一起,抓緊胸口的衣襟。
果真是書中最大的反派——質子。
和他想象中那些處在低估,破敗不堪羸弱的反派不同。
真人在他面前即便是收斂鋒芒還顯得氣勢逼人,遠比書中描繪萬千語言都要來的猛烈。
管事人肥肥胖胖的身子擋住了跪在地上男子的視線,又開始瘋言瘋語,半點也不懼怕。
“一個下賤的質子也敢阻擋我們少将軍的道路,你究竟是想訛我們将軍府,還是指望咱們這位少将軍能多多垂憐你?”
說着撸了把袖子,肥膩的手就要撫上男子的面上。
地上,聞拾骸迅速收起對轎中人探索的視線,眼底飛快劃過一絲紅色,頭骨微昂,就要直面對上這個孫管事。
接下來卻被一道聲音打斷所有的動作。
“說什麼禍國殃民,要論容貌也該是本公子更勝一籌,那本公子就是禍國的怪胎了?既如此,哪裡還會給你這人面見的機會。”
聲音從華麗的軟轎内傳來,清脆鈴铛作響,語調輕揚。
就在衆人随聲而動時,步釣已經将轎簾放下。
接着一陣壓抑不住的咳嗽聲輕輕淺淺,沖淡了幾分警戒的味道,“孫管事,莫要耽擱回府的行程。”
孫管事争辯,“分明是這人在路中央要訛人。”
轎子裡并沒有任何舉動,顯然是不想知道前因後果。
步釣用衣袖沾了沾唇邊的血迹,嗤笑了聲。他怎麼會不知道,這個反派質子最開始的舉動就是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
雖不知道動機在什麼,但總歸是看上将軍府的勢力,借住将軍府複仇的。
孫管事半晌也沒見轎内又反應,手指停在半空中僵了僵,被身旁的小厮提醒周圍還有許多人湊熱鬧,咬碎了牙丢出句:
“将軍愛的是如丞相那般氣質如蘭的男子,而非你這一身反骨的下.賤家夥可以取代的。”
跪在地上的聞拾骸眉尾微動,分明是幹淨的街道,卻不知指尖從哪裡拈了把破碎的泥土。
聽了這轎中聲音,眸色沉沉:
長相這般嬌俏,聲音軟綿無力,又如此輕信于人,該如何能管教手下那些大不敬的家夥。
也罷,這樣更好掌控些。
他打聽的清楚,步釣,祖上庇佑,挂着少将軍的名号,實際身子羸弱,頭腦簡單,不學無術,又偏偏愛好美色。
聞拾骸心底打着自己的小算盤,姿态即便是跪着也更加端正。
倒是圍觀的人們,都被這位少将軍前後不一的态度驚呆了。
這人上一秒還透過轎簾拿杯盞将這位質子的頭砸破流血,轉而便換了一副腔調,好像這事情真與他無關似的。
孫管事聽了眼裡帶着怨念,對着地啐了一口,沉默地回頭看了眼轎子,揮了揮手,讓一衆小厮擡起。
臉上帶着得意洋洋的奸笑,聲音揚起來一個度,有點刺耳:“有多遠滾多遠,咱們少将軍今兒可算是得了丞相的青睐,心情好,自然不會與你計較。”
這一聲可謂是激起千層浪,在收到衆人的驚呼後,孫管事滿意地帶笑離去。
四角系着亭台樓閣裝飾小物件随着轎子的重新擡起來回搖蕩,風鈴也發出叮當響聲,竟産生種裡面端坐着的是位不食人間煙火,卻又令人憐惜的嬌弱美人的錯覺。
侍女手持花籃,所過處瓣花飄散,皆面帶微笑裙擺搖曳着從大道有序穿過。
衆人四去:“這病秧子的排場真是一如既往地大,在天子腳下也敢如此高架子,哪天死無葬身之地都不能知曉。”
“這個病秧子調.戲丞相是真的嗎?我可不認為宮裡頭那位會這樣屈服。”
“誰知道呢,咱們隻知道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病秧子日日隻顧耽于美色,是半點不顧人家死活,我看這位質子怕是躲不過去喽。”
……
衆聲中,轎子從跪着的質子面前掠過。
轎簾被風掀開的一角。
聞拾骸鼻尖纏繞一股淡淡的梅香,那香氣極輕,雖然有着花瓣的幹擾,但還是被他捕捉到了。
隻是這若有若無的香氣很快就随着軟轎的離去而漸漸散去。
地上的質子站起來,滿是冷意,沒有絲毫猶豫拍了拍自己衣袍上的灰塵,目光跟随軟轎遠離。
腳底毫不留情碾過遺落下的花瓣,掂量衣物一角,久久盯着,神色晦暗不明。
這身衣物雖舊,但卻是他在暗無天日如同囚.籠的深宮中拿到的。
隻可惜,拿來的衣物遠不如貼身的合适。
就像他自己,再如何收斂自己一身反骨,也做不到衆人口中“君子如蘭”的溫吞氣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