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交替最容易出現病症,你身體弱,我給你送幾件裡衣與外裳。”
“狐毛做的圍邊,保暖。”
步釣又眼睜睜看到聞拾骸身手敏捷,如一頭矯健的黑豹,翻窗進來。
若要是讓人看到,大戰一觸即發之前,兩軍将領深夜私會。
估計不少下巴都會被震驚掉。
步釣剛擦好發尾:“…”
“梁上藏身,非真君子。”
聞拾骸瞥他一眼,閑散地靠在椅子上,手指屈起,酒盞叮鈴作響:
“你若愛吃菌子,下回來我營帳。”
“春日吃些菌子,鮮嫩爽滑最好。”
步釣:“……”
聞拾骸見他不說話,道:“你喜歡君子?”
步釣看他一眼:“自然。”
“君子溫文爾雅,如暖玉一般。”
聞拾骸不着痕迹問道:“你們大澂的丞相可是君子?”
此刻,聞拾骸抿了口茶,烏黑的長發此刻被松散淩亂放下,掠過肩,搭在胸前,顯得整個人放蕩不羁。
“自然不是。”
步釣匆匆撇過頭去,有幾分狼狽。
聞拾骸逼近他:“怎麼不是?”
“這世上君子太難求,多是僞君子。”
“僞君子你也喜歡嗎。”
“我…我……”
步釣眼神躲閃,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就是不願看聞拾骸。
聞拾骸又距離他更近了:“你很怕我?”
“可當初你将我娶回将軍府,是對我百般羞辱。”
一股強悍黑暗的氣息撲面而來。
步釣:“…”
“哪裡有羞辱了,分明是你記錯了,我們很是相敬如賓的。”
“可我這裡痛。”
“你當初離開我時,那把匕首,紮在了這裡。”
聞拾骸垂下眼眸,是那樣安靜憂郁。
步釣呆了呆:“欸…”
聞拾骸捉住步釣的手指,輕輕地,将它放在自己的胸口。
步釣感受到手掌下的肌肉線條,是那樣的流暢有力。
脈搏在穩穩跳動。
“很健康的一具身體。”
黑夜中,步釣咽下滿腔口水,是那樣響亮。
步釣承認,今晚的聞拾骸太具有蠱惑力。
“要不…親一下?”
“呃…單純的…好哥們…親一下。”
他說。
*
曠野。
今年的春日來的過分熱烈,桃源花開。
兩軍士兵好像過分懶散。
個個都懶洋洋地享受這春日宴的暖光。
“将軍,何時能讓兒郎嫁過來?”
士兵統領個個對着聞拾骸開起玩笑。
聞拾骸今日心情及好,也得空與他們扯淡,先是笑罵聲:“混賬東西。”
接着道:“怎麼說你們将軍也早早入贅過去了。”
士兵:“步釣将軍看在夫君面子上,是不是也給我們下手輕點。”
“滾去。”
聞拾骸策馬笑道:“從開戰來,哪次讓你們受傷過,真都便宜你們了。”
“哈哈哈哈哈哈。”
底下人空笑作一團。
謀士:“将軍,我們這回如何打算?”
聞拾骸嘴角漾起淺弧,神态悠悠,語氣不鹹不淡:“仍輕兵上陣,為避免意外情況發生,盡量讓士兵們疏散開。”
……
步釣站在城門樓上,手裡還攥着聞拾骸送給他的簪子,眉目有些憂慮。
孫少翼:“将軍,最後一場戰役,容我親自率領軍隊前去襲擊。”
步釣輕輕皺眉:“胡說,将軍有命不受,哪裡會需要你。”
他的右手旁,正是大澂皇帝下達的戰役書。
如果沒猜錯的話,聞拾骸手中也有一份。
算是給這麼長戰争的交代。
不知為何,暖陽灑在頭頂發絲。
明明是漸漸回暖的天氣,步釣總覺得自己渾身涼津津的。
他有些不安。
“這次軍隊派出去的可是新一批士兵?”
孫少翼:“将軍,這已經是您問過的第三遍了。”
“你為了讓桃源本地的這些人都能在軍隊解散後,得到一批銀兩,算是送他們上去做做樣子。”
“我們都懂。”
孫少翼歎氣。
步釣眺望遠方:“他信我,我不能将這事做雜。”
“不會的。”
孫少翼插诨打科再三保證。
“将軍,飲下這杯酒!”
“也算是我們大澂同朗月國之間最後的告别!”
孫少翼勸君一杯酒。
步釣緊了緊身上的外裳,還是很寒。
本想着要拒絕,但對上兩側士兵們充滿希冀的眼神。
步釣還是皺眉飲了下去。
他不愛喝酒。
尤其是邊關的酒。
烈酒封喉,總帶着股幾生幾世與之俱來的悲壯意味。
“敬太平——”
步釣仰頭,喝了個幹淨。
“将軍!不好了!”
一個成了血人的士兵,從遠方趕回來,摔下馬在城樓下大喊。
“一支軍隊大開另一側城門,在前方五十裡的低谷處已經先一步與朗月國開戰。”
“他們還…他們還使用了大型弓弩,不分敵我射殺!!”
說完,城門下的士兵就咽氣了,雙眼睜地渾圓。
“不好!”
步釣瞳孔緊縮:“他們是新兵,立刻派老兵排兵列陣!”
“好生安葬,撫恤家人。”
步釣丢下這句話,提起槍,急匆匆趕下城樓。
孫少翼卻先一步攔住他,他的眼睛裡無所畏懼:“步釣你…最好不去。”
“是你。”
步釣以最肯定的語氣,他真的陡然生出一種無力感,閉上眼,又睜開。
頭也不回地與孫少翼擦肩而過。
道不同。
不相為謀。
“咕嘟——吱——”
冰冷沉重的矛,與寒光乍現的劍遁入盔甲,狠狠紮進皮膚時。
血腥沖天,聲音就好像被按下開關,歸于沉寂。
不知道是誰先打起來的。
有一批訓練有素的家夥,持槍拿刀,兇神惡煞,混入其中。
登時,所有戰馬俱毀。
旌旗貼着一望無際的黑,狠狠墜落下去。
烏雲突如其來,黑壓壓一片。
戰場上的塵土與天邊的不見光繞在一起,随泥濘翻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