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語氣很輕，可藏在裡面的力量，像是風雪過後仍然挺立的孤松。

“你把藥喝了，晚上就不會燒起來了。”

“刀你拿着防身。”

孩子死死攥着藥壺，眼淚含在眼眶裡，搖頭，嘴唇抖着，不肯答應。

陸瑤沉默了一瞬，微微閉了閉眼，像是在蓄力。

許久，她才繼續道：“若是明天……明天我醒不來，你得自己往山頭走。一直往上，應該能在日落前趕到。”

孩子猛地紅了眼睛，拼命搖着頭，眼淚終于滾落，聲音哽咽：“不要……不要……”

陸瑤沒有理會他的哭聲，眸光沉沉：“你聽我說，很重要……”

她停頓了一下，調整着自己的氣息，努力讓自己每個字都足夠清晰：“你先回家，家裡有叔叔在守着，穿甲帶槍的。你把這把刀交給他們，讓他們找一個人，叫……蘭珩舟。”

她漆黑瞳仁倒映着微弱火光，映得那名字比這夜色還要深邃。

“告訴他，卑碩反了。”

周身灼痛壓着她意識一點點渙散，可她仍舊撐着自己最後的清醒，直視孩子，最後一次問：“聽到了嗎？”

孩子喉嚨哽着，指節死死扣緊藥壺，最終，帶着抽泣，哆哆嗦嗦地點了點頭。

陸瑤看着他，終于松了一口氣。

她唇角似乎微微動了動，帶着一絲極淡釋然：“喝藥，睡吧。”

語氣極輕，像是夜風一吹就會散去。

說完，她力氣終于耗盡，手緩緩垂落，在觸及自己手腕間的那隻銀镯時，輕輕摩挲了一下。

她閉上眼，指尖微微收緊，像是攥住了最後一絲執念。

另一邊，孩子看着藥壺，眼眶仍然紅着，可他始終沒有喝。

他指尖捏得發白，嘴唇輕顫。最終，他合上了藥壺的蓋子，擦了擦臉上的淚，雙手緊攥住陸瑤遞來的短刀，牙齒輕咬住下唇，不讓自己哭出聲。

山洞内，火焰微弱地燃燒着，映得陸瑤的臉色越發虛白。

她倚着山壁，目光疲憊地看着篝火，呼吸一聲比一聲沉重，四肢像是被夜風凍住，燒得滾燙，可骨頭縫裡卻泛着冷意。

孩子縮在她身旁，一刻都不敢合眼，眼睛死死盯着她，連呼吸都放得極輕。

他很怕，怕她明天醒不過來。

夜半時分。

篝火的火星炸開一絲微弱的亮光，陸瑤身體突然猛地一顫，像是被風吹散的枯葉，搖搖欲墜，下一刻，失去支撐般地倒在了地上！

孩子驚恐地撲過去，手忙腳亂地扶住她，可她身體滾燙得吓人，混身抖得厲害，臉上沒有一絲血色，連眼皮都未曾顫動一下。

“姐姐！”

孩子哭着喊她，手足無措地晃了晃她的肩膀，可她一點反應都沒有。

他慌亂地擰開藥壺，顫着手将藥倒進她嘴裡，可喉間灌進去的藥水，還沒咽下，便順着她蒼白的唇角滾落出來！

他急得擡起袖子去擦，眼淚大滴大滴地砸下來，落在她手背上，滲進她的衣袖，可她依舊毫無反應，整個人像是被這夜色徹底吞沒了。

風聲驟然變得急促，山林間傳來一陣奇異的低鳴，像是某種猛獸藏在暗處窺伺。

他屏住呼吸，放下藥壺，将短刀緊緊攥在掌心，指節泛白，淚水模糊，心髒狂亂地撞擊着胸腔。

夜色之中，聲音愈發明顯，樹影晃動，像是有某種龐然巨物正悄無聲息地靠近。

他害怕，害怕得連指尖都在顫抖。

他轉身死死抱緊陸瑤，像是要用自己瘦小的身軀替她擋住未知的危險，又像是在這漫漫黑夜裡，抱緊最後的依靠。

“姐姐……”

他低聲抽泣，可就在這時——

遠方，似乎傳來了一道微弱的呼喚聲！

孩子渾身一震，猛地豎起耳朵，睜大眼睛，屏息凝神。

夜風呼嘯，聲音斷斷續續，像是從極遠的地方飄來，模糊而難辨。

可仔細聽，那似乎是……人聲？！

他立刻轉身，伸手推了推陸瑤，聲音急促又帶着哭腔：“姐姐，醒醒！”

可陸瑤仍舊沒有知覺，唇色發白，身子還在發抖。

孩子淚水再度滾落，牙齒死死咬着唇瓣。

他忽然生出一份勇氣，鬥膽站起身來，拖着瘦小的身子，往山洞口靠去！

山風迎面刮來，他害怕得渾身都在顫，可還是強迫自己擡起頭，拼命朝遠方望去。

依稀在上方，有聲音傳來！

那是一陣低沉而混亂的聲響，似乎是馬蹄踏在枯葉上的作響聲，混雜着斷斷續續的喝聲，像是有人在呼喊着什麼。

孩子猛地後退一步，回頭看向昏迷的陸瑤，眼淚還未擦幹，臉頰凍得通紅，可他不再猶豫。

他深吸一口氣，鼓起所有的勇氣，朝着山道的方向，用盡全力喊了一聲——

“這裡——！有人嗎？！”

不管是好人還是壞人，他已經顧不上了。

他隻希望，能救救姐姐。

喊出第一聲後，所有的恐懼、害怕都被抛諸腦後，他撕開嗓子繼續喊，可聲音剛出口，便被夜風卷散，虛弱得連山林都沒能驚起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