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長!你怎麼樣!”
乘務員的呼喚已經無法傳達進休克邊緣的機長和副駕駛耳中,頃刻間便奪走他人性命的劇毒僅僅微量也足以讓他們在鬼門關前徘徊。機長被來勢洶洶的窒息感包圍,抽搐着向前倒下。
駕駛盤被壓下,巨大的鐵鳥擺脫自動駕駛的控制,在萬米高空中毫無防備地向着地面俯沖而去。
“哇!”
驚叫聲此起彼伏。握住門框的同時,工藤新一隻來得及抓住江戶川柯南的手腕,防止他摔倒受傷,等柯南站穩後便很快松開,跟在眼前小小的身軀後,快速向駕駛座移動。
“快點把他拉起來!把座位往後拉!”
空間并不大,被各種操作儀表包圍的駕駛座周圍更是狹小。柯南憑借小孩子身型靈活地從艙壁側擠入,緊随其後的新一隻能在乘務員聽從柯南指示,把機長從駕駛盤上拉離後,從空隙中伸手用力,幫她把駕駛座拉開,給柯南創造更大的空間。
機械駕駛盤的杆力會依據飛行速度逐極增加,小孩子的力氣要想在如此高速、且因掉落還在加速的情況下将其完全拉滿幾近于不可能,柯南隻能手腳并用,小小的身體在此刻爆發出驚人的力量,隻為從死神手中奪回整架飛機數百人的性命。
從心髒泵出的血液在全身橫沖直撞,連雙臂都傳來隐約的麻意。
他在透支他自己。
新一穩住腦部充血帶來的眩暈感,把機長完全交給乘務員,自己勉強通過柯南剛才的路徑探出上半身,得以将自己的力量也一同傳達到。顧不上這樣的姿勢帶給腰椎多大的負擔,也顧不上觸碰在一起的指尖早已是否冰涼,緊急時刻能撐托起這幾百噸重量的除了柯南,也就隻有他了。
幾秒間恍如隔世,瘋狂下降的高度逐漸停止劇烈跳動,同被他們一同拉起的駕駛盤一起開始回複,驅退跌向死亡的失重感。
然後是自動駕駛按鈕。柯南的雙手尚維持着握在駕駛盤把手上的動作,目光已經先此時幾乎失去直覺的四肢一步,在中間的操控闆上搜尋。
一隻纖細的手從身後伸出,果決地按下某個按鈕移開後,柯南才看清那正是他在尋找的那個。
“新莊先生?”
有些體力透支的少年此時少見地懵懂回頭,原本那個位置的乘務員已經退到門口,取而代之的是那個他沒怎麼接觸過的男演員。
“真有你的呢小弟弟。”新莊功沒有在這個生死關頭挺身而出的小朋友身上多停留目光,回頭向還有些驚魂未定的大人們吩咐:“已經沒有事了,快點請醫生過來吧。”
柯南這才在心裡松了一口氣,伴随着押後爆發的鈍痛,手部知覺在慢慢恢複,原本與他相觸的那雙手也在這時撤回。他扭過身,恰好與正要後退的雙眸對上。直起身的動作停頓一瞬,柯南得看出他想說什麼。
額角仍挂着汗珠的小孩仰着頭,沖正滿眼關切的高中生露出燦然一笑,積夜的霜寒露重也被蒸發煙消雲散。無謂新一信或不信笑容所暗言的話語,那張無陰無霾的臉的确也驅散了手臂上混雜在一起、分不清到底來自誰的隐痛。新一微微點點頭,從那裡退出。
乘務員已經在進行機内廣播,柯南控制雙手松開駕駛盤,雙臂完全卸下力垂在身側。深埋于皮膚下的筋肉此時火辣辣的,就像過載後的機械處于發熱之中。即使在新一的助力下,他也已經挑戰了自己的極限,但至少現在,明天醒來後他不至于無法舉起筷子。
“久哥哥,能幫我一下嗎?”
稚嫩的童音讓新一停下不着痕迹觸碰腰部脊椎處的手,撥開還站在中間的新莊,伸手托着柯南把他從狹小的空間抱出。
“這裡就好了!”
新一也沒勉強自己,腰部的不适感有所緩解但也不算完全消失,應了聲後把柯南小心放在地闆上。
“你們是兄弟嗎?感情真好呢。”
早已得知其真實身份的新一覺得,此時戲谑地看向柯南的人隻是在陰陽怪氣。柯南倒沒察覺,隻是笑着萌混過關。
“新莊先生難道會開飛機嘛?好厲害!”
“學過一些,小弟弟你才是,小小年紀就知道這種情況要把飛機拉起來,真博學呢。”
“因為我在科技館聽過開飛機的講解哦!”
兩個人演的你來我往,新一頭一次覺得互相試探是這麼累且無厘頭的事,想要叫停,目光在觸及門口的小五郎和其他圍觀人員,最後隻做抿唇不語。
□□的毒性之強新一和柯南都再清楚不過,從兩位機長的狀況來看,能活着已經是萬幸,别說繼續駕駛直至成功降落,今天之内人能不能清醒都是問題,因此尋找可以接手這一攤事的人确實迫在眉睫。
新一和柯南曾在夏威夷跟父親學過如何駕駛,但也僅限于理論和一些模拟艙,況且他們如今一個是未成年的高中生,另一個更是縮水回到了7歲,就算毛遂自薦也一定會遭到9成人的反對。可如果基德也會開飛機的話,以他現在「成年人」的身份還是足以獲取大家的安心的。
但新莊的僞裝下畢竟是普通的高中生黑羽快鬥,若是他不會真正的駕駛,那麼新一現在能想到的辦法就是借助基德的絕技調換兩個人的假面與身份,由他來以新莊的樣子背負起所有人的性命。
也許是醫者仁心,被廣播召集的醫生來的很快。柯南和新一都沒有錯過醫生被告知實情時的惶恐和絕望,但他們也以隻能在一邊看着他顫顫巍巍地簡單檢查過已經不醒人事的兩位機長,大汗淋漓地說出意料之中的結論。
“成澤先生!伴先生!麻煩你們能過來搭把手嗎?”狹小的駕駛艙完全不是進行緊急救治的好地方,聽從醫生的判斷,小五郎向客艙裡另外兩名男性吆喝着,準備把兩位機長先後移動到客艙最前排的座位上。
柯南被小五郎先一步趕到後排去休息,新一也很在他身後,被鈴木園子問起時,柯南才提起了他看到的駕駛艙中的「無心之舉」。
小五郎和新莊打頭扶着機長,後邊是成澤和伴學着他們的樣子架起副機長,永遠精力充沛的小朋友此時也圍在駕駛艙門口,看着被擡出來的兩個人,滿目憂愁。
“總之先跟塔台那邊彙報現在的情況吧。”
醫生已經給兩位機長做了簡單的急救措施,剩下的他也無能為力。看起來胸有成竹的新莊盛氣淩人地叉腰說道,也不在乎其他人的眼光,自顧自地回到清場後的駕駛室,在錯綜複雜的控制面闆上操控幾下後,帶上了機長專用的通訊耳機,聯系地面控制中心。
新一和柯南随即也起身跟在他之後,同樣因擔心而一起擠在駕駛艙門口的人也不少。
“…自動操縱系統和降落指令都已經輸入了,機翼和起落架的操作我有經驗,還懂點皮毛,隻需要在時間上指示我就可以了…”
柯南和新一稍微安心了一些,但尚不能大意,這趟旅程已經太多意外發生了。
“那麼機長的位置就由我來坐,至于這個副機長席呢…”
聽着對方輕松的語調,尚未看破假面的柯南不由在心中重新估量這個看起來除了帥也沒什麼優點的人,該說他心态好呢還是心大呢?
下一秒,被他評估的人的目光就轉到他身上并就此停留,柯南不由蹙眉,某種猜測尚在心間盤旋,對方舉起的手已經指着自己了。
“我看就由你來負責吧?”不去管周圍的驚愕,新莊繼續說下去,“你剛才的駕駛技術還蠻厲害的。”
還真是大膽呢。柯南隻擡眼隐晦地瞟向正面無表情看着新莊的新一,迅速調整好狀态,挂上小朋友興奮的笑臉接下這份委托。
“我也想坐!”不知内情的小孩子們尚未知曉那個位置的意義,自然會在這種時候想要體驗同等的待遇,七嘴八舌地為自己争取。
“這可不是玩遊戲!”新莊厲聲打斷他們,随即又恢複和顔悅色,解釋飛機現在隻用在降落和某些時候時做些許操作,那時會需要可能的一點協助。
“就也算這樣也不能直接找個小鬼…”見新莊注意已定,小五郎選擇直接找他的「監護人」勸說,“那可是你弟弟,你也說句話啊?”
“要我說什麼?”新一清楚柯南此時有沒有資格去坐在那個位置,而他想的也隻是幫他擺平周圍密不透風的質疑,雖然柯南并不一定需要他這樣做,“我想剛才的事大家一定沒這麼快忘記,所以能不能多相信他一點?”
小五郎語塞。不得不承認剛才的局面,就算是瞎貓碰上死耗子,那也多虧了柯南的及時反應。他咽下嘴邊的反對,但仍不肯低頭地冷哼一聲。
新莊吹了聲意義不明的流氓哨,把副駕駛的耳機丢給看着新一不知道在想什麼的柯南:“請吧,小弟弟?”
被哨聲轉移思緒的柯南沒好氣地瞥了一眼新莊,還是乖乖捧着耳機坐上副駕駛席,系好安全帶,把座位推進至顯示器前。
松了口氣的新一沖新莊挑眉,在心裡哼笑兩聲,暗歎有的人身上的「黑羽」感快要溢出來了。
“還有十五分鐘就要開始降落了,麻煩你們都回到客艙坐好吧?”新莊吩咐道。
小朋友們看起來還有些猶豫和不舍,被新一安撫着情緒,一起往回去的方向走,隻在即将走出去前悄悄回頭,勾着唇角颔首——他看到柯南正在看他。
掌控着整個飛機命運的駕駛艙很快空下來,隻剩穩坐在駕駛席上的兩個人。确認身後的艙門已經完全将空間隔絕,柯南才盯着新莊一下一下輕敲在駕駛盤上的手指,倏然開口。
“你是基德,對吧?”
“你在說什麼呢?”被指控的人不慌不忙地反問。
“少來,哪個世界會讓小學生來開飛機啊。”
“還是被識破了呢。”不再是新莊的聲音,而是和「工藤新一」很像的怪盜基德最常用的聲音,“我想現在那個真正的新莊呢……”
像是刻意的一樣,基德頓了一下,由着柯南繼續說下去:“正假扮成你的樣子,呆在樹裡小姐在函館的别墅裡吧?”
“不過還有另一個人也認為怪盜基德不會就此罷手,早一步去了函館,現在八成正追着那個冒牌貨到處跑呢吧?”
柯南猜也許是中森警官,他對于怪盜基德有些非比尋常的熱情和執着,但這與他并沒什麼關系。
“不過話說回來,昨天剛剛看到那樣的畫面,真虧你還敢選我來坐在這裡呢。”
基德的真實身份是教新一變聲的人,那麼以他的能力,今天在自己身邊看到新一的第一時間,應該就能推測出昨天那個「工藤新一」會是誰。但即使如此,他剛才還是顯眼的選擇了自己這個「小學生」,是以為自己尚未暴露,不想被進一步聯想到身份嗎?柯南有些疑惑。
“我想也沒有哪個世界的小學生會開着滑翔傘對怪盜窮追不舍吧?”基德沒有正面回答,模棱兩可半遮半掩。
“怎麼?你覺得他是冒牌的?”
“是不是對我來說都沒有關系,大偵探。”在兩個工藤新一之間選擇柯南的理由是,他想探聽新一是否有透露自己的真實身份。當然,在他的預想中,答案是「是」,那麼他得想辦法勸說柯南,讓他不要介入屬于黑羽快鬥的日常中,麻煩這種東西隻會越惹越大。但現在從柯南的反應看,新一沒有說的可能性竟然更占上風,就算昨天他的态度看起來并不打算抓住這點不放,也不至于連柯南都不告訴吧?
“那麼那顆「藍寶石之星」我想總和你有關了吧?”他也算是答應了新一不過問基德真實身份,在涉及新一的事上他也沒必要和基德多聊,開始降落前最後的平穩飛行時刻,用來抓小偷倒也不錯。
與你來我往的駕駛艙不同,客艙裡的氛圍更為凝重,伴夫婦小聲讨論着新莊有沒有駕駛證的問題,其他人也都各懷心思,祈禱飛機的平安降落。
新一和灰原哀坐在隔着緊急出口的前排,可以說是整架飛機中除了駕駛艙的兩位外最平靜的兩個人了。
“臉色真凝重呢,擔心基德對江戶川下手嗎?”翻過手中的雜志,哀就像普通坐在家裡一樣悠閑,目不斜視。
“那倒不是…”新一看向通往駕駛艙那裡被拉上的簾子,“隻是在想為什麼會選他…”
他撒謊了,新一還是柯南去其實沒有區别,他隻是在基德這麼做的理由上好奇了一下。雖然昨天他已經和柯南報備過,但直接略微莽撞地殺到黑羽家當面對質這件事,柯南并不知道。
“難道不是因為你現在是「新田」嗎,”哀說道,“昨天出現在那裡的臉可是工藤的臉,選江戶川再正常不過了。”
新一沒有接話,他去學變聲的事目前也隻有柯南知道。
“嘛,姑且我和他都多少會點駕駛操作,基德也不是沒有分寸的人,我們隻需要等着這隻鐵鳥平安歸巢就好了。”
“下邊可是雷雨哦,現在就放心是不是太早了?”嘴上這麼說,哀的語氣反而有些難得的俏皮。
“别說這麼可怕的話呀灰原!”新一眯眯眼,覺得曾經疏離感拉滿的科學家比之前開朗了不少。
廣播的通知傳來,飛機開始進入降落階段,穿過厚厚的雲層,逐漸開始有雨點開始拍打在兩側的玻璃上。在惡劣天氣的影響下,機身無法避免地比晴天更多了些颠簸,新一也握緊兩側扶手,坐直身體,來緩解因此而帶來的不适感。
哀隻是開玩笑,但新一知道她說的也沒錯,在所有人雙腳踏踏實實地落在地上之前,都不可以掉以輕心。
透過窗戶已經逐漸可以看見地面的風景了,萬千燈火構築成星光的巨網,即使在這樣的雷雨中也不死不滅,從都市的中心舒展蔓延開來,準備迎接一身風雨的旅人們歸來。
“終于要到了呢。”
新一聽到後排隐約的說話聲,一言不發,現在恐怕是柯南他們最緊張的時候了吧。
炸響驚雷伴随着刺眼的閃光将世界完全拍攝進幾近黑白的濾鏡之下,也将現代文明産物的電力剝奪。生理的反應讓新一擡手遮住眼睛,身後是整個客艙中此起彼伏的尖叫或驚呼。
新一暗道不妙,心髒鼓震如雷,腦袋卻越發鎮靜。這種天氣不管發生什麼都不足為奇,隻是控制不住去擔心現在承受着巨大壓力的那個小孩,他此刻幫不了他,他能做的隻有大聲地用話語驅趕其他人的恐懼。
很快,艙内的照明恢複正常,緊接着新一能感覺到飛機停止了下降的速度,反而重新擡起機首試圖攀升。
狂風就在這時襲來,将這架多災多難的飛機卷起,像失去控制的風筝搖晃着向着機場塔台方向沖去。
如此巨大的鋼鐵很難在短時間内對抗重力的吸引,飛機的腹部貼着防護網劃過,發出刺耳的銳響和火星,将防護網盡頭的路燈也一同壓倒,左側第二引擎撞上塔台,堅固的混凝土在撞擊下同玻璃一起破裂四散。
被塔台攔下的引擎以自我的脫離緩緩砸下後的爆炸與烈火結束了它的使命,目送着重新昂首飛向更廣袤天空的母體,隻有它知道在兵荒馬亂中,斷口不斷流出半透明的血液。
接連不斷的劇烈颠簸終于随着窗外風景的遠去停歇下來,新一隻能扣緊扶手,聽着身後不知是誰隐約的啜泣,可以想象其他客艙此刻會是怎樣一副景象。
“可别在機内引起什麼大騷動呢…”靠窗的哀面色凝重地看着已被火海占領的機場跑道。
新一沉吟,這麼大的事故飛機上的人不可能不恐慌,脫落的不知道是左側哪個引擎,但不管如何,再次降落都需要先等跑道上的火被撲滅并清掃完成,在那之前就隻能先在附近的上空盤旋等待了。
“抱歉,能麻煩您進行機内廣播嗎?”新一看向艙内的乘務員的方向,“告訴乘客目前要進入盤旋狀态,等待安全降落。具體說法我想您應該比我更清楚。”
迅速鎮定下來的乘務員自然知曉如此做的必要性。
果不其然,在機内廣播響起的時候,飛機的飛行也終于趨于平穩。想去駕駛艙探查現在情況的不止新一個人,安全帶的指示燈剛滅,慌張的小朋友們就迫不及待地央求乘務員打開駕駛艙的門,小跑進去跟柯南彙報他們看到的事。因為擔心他們,哀撇了一眼後排也準備起身的兩位女高中生,也和新一一起跟在他們後邊。
“我知道,你們不用擔心!”
面對小朋友的恐慌,柯南盡量拿出足夠樂觀的語氣讓他們放心。緊随其後的新一隻是沉默着站在兩個駕駛座中間,去看面前的各種儀表盤所顯示出的現狀。
自動駕駛的按鈕并沒有亮。新一看向此時面色凝重一言不發的基德,眉頭緊促:也就是說現在是基德在手動駕駛。
“再說燃料還很充…”
不等他開口,另一邊柯南的戛然而止讓他暗覺不妙。
“怎麼了?”基德此時的語氣竟有些許急迫。
“燃料幾乎快沒有了。”
“什麼?!”
新一立刻向中間的油量表看去,僅剩下3600磅左右的燃料,且下降速度快得有些不正常,他連忙尋找起切換有關畫面的開關。
恰好走近聽到的女生們和乘務員控制不住的擔憂,柯南一邊解釋着,眼睛先新一一步找到那個地方擡手搬動:“油路交叉閥竟然是打開的!?”
不等柯南開口,距離天花闆操作區域最近的新一就已經擡頭在密密麻麻的按鈕旋鈕中搜尋,将控制開關全部恢複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