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約定的10點見面吧…”主持人清晰流暢、細膩且清雅的嗓音源源不斷地從發信源處傳遞到黑框眼鏡的接收器上,冷靜地為遙遠的竊聽者投下一顆切實的核彈:“琴酒。”
來自歌謠旋律的不确信都被熟悉的名字證實,尖銳的嗡鳴屏蔽掉江戶川柯南周身淅淅瀝瀝的雨,世界的一切都被炸彈綻放的熱量溶解為蒼白,連那雙澄澈的晴空也驟縮,褪去明豔的藍。
腳下的速度加快,濺起水花也無人在意,柯南不假思索地摸出手機撥通熟悉的号碼,直到聽到聽筒傳來的無情關機通知聲,才想起那個人此時的下落。
壞消息是工藤新一還沒有從美國回來。
好消息是工藤新一大概率正在回來的飛機上。
柯南不耐地咂舌,奔跑的步履沒有一刻停歇,呼叫信号已經轉移到剩下的那位能幫到他的人那裡——鏡片上紅點移動的速度證明了他的目标正坐在車上移動。
“我找到黑衣組織的同夥了!”言簡意赅地報完地址,紅點正在向他靠近,他停下腳步緊盯目标将會出現的消失點,把滿腔驚悸完全壓回鎮定的牢籠之内,語氣也沉澱下來,“那家夥還沒回來,我需要你的幫助。對了,這件事不要告訴灰原。”
紅點極速逼近,他挂斷電話,目光鎖定被消失點吐出的車,追随着。紅點與網格的中心幾乎重疊,越過它們,他看到了巧合之下不知前路禍福的化身。
水無憐奈。
柯南完全沒有預料到:本是用來抓門鈴惡作劇的真兇的竊聽器和追蹤器會這麼巧合,讓他再次抓住那個組織大隐于世的一根蛛絲。但這種情況下并非是一種幸運,如果這些小玩意被那些家夥發現,他們一定第一個懷疑剛從水無家離開的偵探毛利小五郎,不管小五郎是否有意追查他們的蹤迹,隻要他們認為小五郎有探聽到那些黑暗一隅的可能,毫無疑問一定會對他下手,甚至對他身邊的人也一同下手。
所以比起挖掘他們的秘密,更重要的事是在他們發現之前,不動聲色地把竊聽器和追蹤器回收。
這次是他大意,忘記第一時間回收掉它們。
“蘭姐姐?”博士從家裡過來還需要時間,柯南撥通了蘭的電話,調整到小孩子的活潑,“我突然想起來久哥哥要回來了,我和博士去機場接他,你和叔叔不用等我啦!”
絲毫沒有懷疑的蘭隻是問他晚上回不回事務所吃飯,還有沒有得到回應,電話就被挂斷了,她隻好無奈地搖頭,決定過段時間再問一次:“柯南還真是喜歡哥哥呢。”
“是那個眼鏡小鬼的電話?”小五郎不耐煩地趴在方向盤上。
“嗯,說是要和博士去機場接新田,讓我們先回去。”
“他哥哥這麼快就回來了啊。”聞言,小五郎坐直,發動車子,投入工作的雨刷将被水珠細密覆蓋的玻璃擦出視野,“也好,讓他去找哥哥去,今晚上起夜我也不怕不小心踩到他喽。”
“柯南也沒有說今天不回來…”蘭想反駁,話說一半又覺得小五郎的推測也有道理,“嘛,既然如此,晚飯我看就随便吃點什麼好了。”
灰原哀還是跟着博士一起來了。
柯南倒不是因為其他,隻是因為之前每次遇到組織的事時,哀都表現出逃避與恐懼。他當然樂意這位從組織叛逃,至今一身謎團的女孩可以完完全全成為他的助力,但他無法不考慮這位同伴的敏感。
不過現在看來,她的的确确改變了,不再是一味的逃避,說些阻止的話,盡管她說她隻是為了自己和博士,為了他們不被他不經意的小錯誤卷入丢掉性命。
稍微安心了一些。哀的話隻說了一半,柯南慶幸她沒再驚弓之鳥般阻止自己的行動,也欣慰她不再完全受控于過去之下。
組織的人都在某個地下停車場聚集,竊聽器傳回來的情報不多,但很重要的是,柯南得知了他們今天行動的計劃:下午一點,在「Edie P」這個地方暗殺代号「DJ」的人。
琴酒說在附近的地方都布置了眼線,為了防止靠太近被發現,柯南讓黃色的甲殼蟲停在路邊,博士披着雨衣掀開車蓋假裝檢查車子的情況。
雨越下越大,配合電流的雜音,幾乎淹沒那頭傳來的聲音。柯南暗罵,想要聽得更清楚還需要靠得更近一些才行,聽到的情報越多,他才能越快知道關于這次行動的具體地點和目标,從而阻止他們。
情急之下,他拉開車門,打算就這樣冒雨自行靠近那個停車場。
“到此為止吧…”
迎頭撞上隐藏在口袋後的槍狀物,冷汗瞬間同雨水内外夾擊濕透柯南的衣服,他在心髒狂跳的鼓聲中艱難探頭,直到「槍」的主人收起故作深沉的語調,俏皮地同他打招呼時,他還沒有完全從剛才驚懼的餘韻中脫身。
“你怎麼在這裡…”
“我們FBI也已經注意到她了。”明豔的FBI探員茱蒂傾身湊近他,沒有避諱地同他說起一切。
水無憐奈曾在貝爾摩德假扮新出醫生的期間,頻繁出入那家醫院,FBI發現注意到這件事後就派人監視,沒想到昨天看到了柯南跟着小五郎一起出現在她家。在得知小孩子的門鈴惡作劇事件後,他們本來正要解除監視,沒想到茱蒂開車離開時恰巧看到柯南一臉可怕的樣子往回跑,她便決定繼續跟蹤下去。
FBI能夠調查到很多柯南無法查到的東西,他也有竊聽器和追蹤器能夠得知他們的行動計劃和水無的位置,一個人的手所能夠到的範圍有限,目标一緻,現在的話他可以選擇和FBI暫時合作,況且之前的事件他和茱蒂也有一定的信賴基礎。
他提供一定的情報給茱蒂她們,FBI會派人暗中保護他現在無法分出手去照顧的毛利父女。
遠道而來的飛機降落在東京灣邊廣闊的跑道上,滿載望眼欲穿的遊客或風塵仆仆的歸人。
新一背着雙肩包,混迹在長相各異的人群裡,順流前行。玻璃窗外的天空布滿烏雲,陰霾之下,地面空氣也變得逼仄,壓得人喘不過氣。
身側傳來輕咳聲,新一連忙側身,輕柔拍撫身邊女性消瘦的背。
“抱歉…”女人的聲音輕飄飄,不過微風拂過就足以消散,她的臉色蒼白憔悴,與窗外的昏暗如出一轍。
“不,是我不好意思才對。”新一收回手臂,輕手接過她抱在懷中的東西,“如果不是我想快點回來,您也能多休息幾天…”
“沒有的事。”森崎觀雪勉強扯出一點笑容,目光亮了一些,在新一臂彎流連,“再呆在那片吞噬了他們生命的土地上對我來說才是折磨,而且他們也一定更想回到故國的土地吧。”
她的聲音哽咽起來,擡手拭去眼角的一點淚花。
“嗯,他們回家了。”新一沒有再多說什麼,隻在她視線轉移到自己臉上時,眼中的晴空擴散到整個面部,沖淡她的悲傷。
排隊入關的時候,新一短暫地檢查過手機郵件,記錄還停留在昨晚起飛前他和柯南簡短的交流,再往前是他們對女主持人家裡門鈴惡作劇事件的探讨。也不知道這件事解決了沒有。
本想聯系柯南問問情況,也告訴他自己已經回來了,不過走再次入國關口的人不算多,很快就輪到了他和觀雪,他隻好把簡單編輯後的短訊發送,收起手機。
離開日本時新一沒有想到自己會不是一個人回來的,葬禮結束後,觀雪才表明自己打算回到日本,回到自己闊别十多年的故鄉。考慮到觀雪當時的身心狀态,工藤一家沒人放心她獨自回去,正好目前挂着她的兒子身份的新一也要回國,便同行照應了。
新一和觀雪打了車,去杯戶町的飯店,反正他之前住的米花飯店在他離開時已經退房,打算回來後最多在博士家借住幾天就搬進新家,而杯戶那裡的酒店正是二十年前觀雪夫妻舉行婚禮的地方,她很懷念那裡。
羽田到杯戶不算遠,安頓好觀雪後,從清晨開始斷斷續續的雨也終于停下。新一再次拿出手機,之前那封短訊還沒有收到回複。
是一直沒來得及看短訊?還是遇到什麼事了嗎?
冒然打柯南的電話不知道會不會給他帶來麻煩,新一轉手撥通了博士的電話:如果他不在,柯南有什麼事一定會先找博士。
“啊,是小久啊。”電話很快接通,博士的聲音聽不出什麼問題,“你已經回來了?”
“剛回來。”新一直接切入正題,“博士,你知道柯南在哪裡嗎?我發郵件給他,但現在都還沒收到回複,發生什麼事了嗎?”
“你問柯南啊…”博士停頓了一下,“其實我們發現了組織的蹤迹,現在正在阻止他們今天的暗殺計劃…”
“什麼?!”新一變了臉色,“怎麼回事?他現在不在你身邊嗎?”
“欸,暗殺時間是一點,我們破解了他們的行動地點是杯戶公園,柯南現在下車去找他們的目标人物了。”
杯戶公園的話就在不遠處,打車過去不到十分鐘就能到。
新一跟正在從行李箱往外拿日用品的觀雪示意有事離開,聽她的建議順手拿過靠在門口的傘,一邊急匆匆出門,一邊聽博士和他解釋這半天發生的所有事情。
時間已經所剩無幾,新一一路上沒有遇到堵車或長時間的紅燈阻礙,但杯戶公園的占地面積不算小,要找到混迹在其中的柯南或土門康輝和水無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以土門的人氣,出現在這裡多少會引起一定議論,大雨後陰晴不定的公園裡人雖然不會太多,但在SNS上搜索也許會有目擊情報。
果然,在不起眼的網絡一角,新一找到了一張兩分鐘前的照片,畫面的主題是土門,水無的側臉也被照在其中,更重要的是背景的景觀,他知道那個地方在哪裡。
下車後,新一一路奔跑,穿過停車場一角時,亮眼的黃色甲殼蟲晃入他的視野後被抛之腦後,本應引人注目的拉風保時捷卻在灰蒙之下藏起面目——有人透過半敞的車窗隐晦地窺視他的離開。
一點了。新一放下手腕,他已經看到人群聚集的地方了,那裡還沒有任何不幸的騷動,意味着狙擊行動還未發生,他加快腳步。
綿密的細絲倏然從天而至,喚醒花色各異的朵朵蘑菇,它們很快連成一片,一同抵禦陰雨的侵蝕。新一也撐起傘,仰頭追溯突如其來的雨的源頭。
他能确信這是柯南的手筆。
人群的前方已經開始後退,隻要趁此機會讓土門回到室内,他就暫時安全了。隻是這場人為的雨水範圍有限,也不可能一直這樣無盡地噴灑下去。
新一逆着人流,水無沒有見過他,他也許可以借這時的混亂想辦法取回竊聽器和追蹤器,這兩樣是會帶來更多内情的東西,也是會帶來危險死亡的催命符。
細絲沒有像預計那樣消失,反而變成了淅淅瀝瀝的豆點:奇迹一樣,烏雲成全了他們微不足道的善意。
片刻前還圍做一團的人們四散,讓出傘下寬闊的視野,新一看到了雨中蹲在那裡的水無,也看到了她面前的柯南。
雨聲讓新一聽不清他們說了什麼,優雅的主持人起身,把鞋子重新穿好後,轉身走回轉播車邊。
鏡片下的一角晴空還探究地跟着水無的背影,直到冰涼的雨不再與他交彙,柯南才擡眸,沉靜地看向來到他身側,撐着傘替他遮住風雨的少年。
“怎樣了?”看他此時略陷思索的樣子,新一就知道出現了預計之外的事。
“不知道為什麼,”柯南重新看向水無那邊,竊聽器傳來水無和其他電視台人告别的聲音,“感覺她有點奇怪…”
“奇怪?”
“嗯,我暫時也說不上來,也許是我想多…”柯南深吸氣,摘下千斤重的眼鏡,從追逐中抽身。他用手帕擦掉雨痕,恢複清明視野,“你怎麼找到這裡的?也沒有提前聯系我。”
“郵件你沒有回複,我就想問問博士發生什麼了,沒想到會是這種事。”新一緩緩在他旁邊蹲下,把高度降到一緻,看着柯南在口袋找手機的動作,不由輕笑:“别找了,你落車上了。”
到公園之前,他為了知道具體位置直接打過柯南的手機,接電話的人是哀。
柯南恍然大悟,本身他的郵件提醒音昨天開始就關着,而且他之前沉浸于突如其來的發展,并沒有去檢查過這些。
“竊聽器和追蹤器我沒能回收,我想他們的暗殺也不會就這麼放棄,多半還會有後續行動。”柯南注意到不遠處小跑過來的朱蒂,重新戴上眼鏡,投入還未結束的危機之中,“先和博士他們彙合吧。”
茱蒂沒有想到新一會出現在這裡,嘴裡的話想要咽下,又想到柯南之前的态度并不避諱什麼,才在熱情地打過招呼後問起竊聽器的事。
柯南被茱蒂借走了,新一本想一起跟去,但仔細想想他特意跟上的意義并不大,柯南會顧好那邊。比起和FBI一起行動,他現在的優先級是柯南暫時無法顧及到的毛利父女。
機會一旦錯過,再次悄無聲息地回收竊聽器和追蹤器的可能性也變得更小,如果沒辦法阻止它們被琴酒發現,就得想辦法把小五郎從這件事裡完全摘出來,FBI派來監視附近情況的人說不定會做實小五郎與這件事的聯系,但好好利用的話,也許也可以證明他的清白。
回博士家之前,他們拐道去事務所接毛利父女,理由是要在博士家為久未歸國的觀雪開一場歡迎會。
“但是柯南呢?他不是和新田一起嗎?”上車後,蘭隻看到了等在車裡的哀。
“家母很久沒有見他,就留他在酒店裡玩,之後會一起過來的。”新一早就想好了借口。
小五郎原本還在抱怨,聽到博士說有新開發的推理遊戲需要「名偵探」的專業意見,才不情不願地上了車。
蘭說要去附近的超市準備晚上的食材,柯南那邊沒有傳來分開前說好的緊急情況通知,加上目标從小五郎推及到他的周圍人身上也存在時間問題,新一沒有阻止,讓博士和她一起去,自己留下來監督小五郎玩遊戲。
畢竟哀和小五郎看起來不像很有的聊的樣子。
“歡迎會什麼的合适嗎?”有氣無力地反複按下手柄按鍵的小五郎對遊戲沒多少興趣,時間一長,他的注意力就開始分散,“你不是回去參加葬禮的嗎?”
新一正在思索柯南發來的第二次行動地點的代号,聞言回神:“總是沉浸在悲傷裡對身體也不好,我想熱熱鬧鬧地氛圍也能讓她更精神一些吧。”
“是嗎。”小五郎不再多言,别人家自有别人家的做法,況且新一說的也有道理,他無聊地盯着屏幕裡,遊戲裡的第一件事件被解決,短暫的幕間後,第二起兇殺案很快來臨。
沉默了很久的小五郎餘光掃到正坐在旁邊,沒什麼表情的少年,手下快速跳過屏幕上的屍體畫面:“以後要是有什麼困難可以來找我,反正柯南給我添了那麼多麻煩,也不差你了。”
不如說通常是你在給柯南添麻煩。新一沒有說出口,輕聲道了謝:要怎麼做才能讓他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