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的沖擊讓城市的一隅地動山搖,差點遭遇不幸的孩童驚恐地離開保護了他的臂膀,留下傷痕累累的橫溝重悟倒地不起。
原本還對委托人的人性抱有一絲僥幸的毛利小五郎不可遏止地憤怒和心急如焚。
“你這家夥!”
“下次就該那些孩子們變成這樣了,毛利先生。”
刻意處理過的聲音輕描淡寫,四下人群亂作一團,偵探們面色鐵青,爆炸的餘波仍舊在他們腦中嗡鳴。
“毛利老弟…”
安排完手底下人的分工,早已從高木涉那裡知曉一點小五郎苦衷的目暮十三無法去指責他的隐瞞,猶豫後還是靠近這位多年熟識的朋友。
“醫生說他沒有生命危險。”目暮遠眺街對面正在把橫溝擡上救護車的醫護人員們,壓低音量,“那邊就給我們警方吧,但我希望你可以把整件事清楚地告訴我們,你也做過警察,你知道警方一定會好好處理這件事的…”
他伸手穩穩拍在小五郎的肩上:警察的使命就是成為民衆的保護傘、以及永遠可靠的支柱。
“可是目暮警官,”小五郎隻是把他的手從自己肩膀上推開,露出自嘲的苦笑,“我早就不是警察了。”
手在半空停駐,目暮心裡五味陳雜。那邊小五郎已經收起消沉,換上不屑。
“真是的,那麼點小爆炸都躲不掉,最近的警察還真是沒什麼用。”
“你說什麼?”瞬間的态度轉換讓目暮尚未反應過來。
“說真的你們很礙事!别再纏着我不放了!”小五郎大聲地嘲諷,一旁聽到這番話的兩名巡警忍不住面露愠色,“還好我早就不幹了…”
諷刺的話喋喋不休,暮目也跟着分不出是真情還是做戲地怒容相對,年輕的三人立在一旁默不作聲,隻在小五郎一聲令下一同轉身離去時,才隐晦地瞥向青綠色拱門下冰冷漆黑的眼——還有透過那隻眼監視着他們一舉一動的、恐怕已經與無生命的機器無差的神秘人物。
“我知道了,接下來我會繼續跟着我手裡的線索調查下去,你們三個可别幹危險的事。”
近乎沉着冷靜地聽完先一步到達馬車道的三人的調查結果,小五郎與他們分道揚镳。罕見不負「名偵探」之名的背影在蕭瑟中遠去,沉默與凝重久久不能消散。
久居大阪的服部平次幾乎沒見過這樣的小五郎,一時啞然:“那個糊塗偵探這次也是真不容易啊……”
“畢竟事涉家人。”
另外兩人已經不會再為此驚訝,難得想念起他平時不着調的樣子來。
“我想馬車道到這邊的線索應該就這些了。”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擔心小五郎那邊,江戶川柯南不由沉思,“服部,你拿到的手機,還沒有聯系你下一個線索嗎?”
“下一個?”平次有些意外,蹲下來與他平視,“不,其實我這裡一起的暗号有兩個。”
“兩個?”不曾預想的一大一小連忙追問。
平次點頭,也擡頭去看工藤新一:“「夜晚的咖啡座」和「You cry」,也就是「你哭」的意思。”
他已經自己推斷出「You」所代表的地點——Yokohama Ocean Univercity,也就是橫濱海洋大學的縮寫,但「Cry」所指的東西還尚無頭緒。剛才在遇見柯南和新一之前,暫無收獲的平次本打算先去那裡看看的。
“但是為什麼我們拿到的線索會不一樣呢…”平次不解。
“也許是相信他的能力,就算隻有一條提示也能夠追查到底?”新一随口接話。
被小看了的大阪少年鄙視他:“别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拐彎抹角誇自己!”
“我還以為你早就知道我是個自戀狂了。”新一四兩撥千斤,這種評價他早就欣然接受了。
吃悶虧的平次絞盡腦汁,終于想到了反駁的點,自以為挖苦道:“工藤你完了,事務所的姐姐你是沒戲了,現在你眼裡自大得隻有你自己,我看你這輩子都隻能抱着案件過喽!”
“…不開竅的白癡才沒有資格說我好吧!”這輩子最大愛好就是解謎的推理小子真心覺得那就是理想中的藍圖,“而且和案件過有什麼不好?對吧新一?”
終于被想起來的柯南隻白了他一眼,打斷還想回嘴的平次:“怎樣都行啦!都什麼時候了能不能先快點上路去查案!”
兩個「大人」莫名其妙就突然拌起嘴來,連「小孩」中途試圖打斷的輕咳也直接無視。柯南嘴角抽搐,積壓在心頭的微不足道的焦慮卻奇迹般退潮。
他從背後把一直沒有派上用場的滑闆取出,脆響中滑闆落在地面,青春肆意的兩位高中生也把注意力轉移到他身上,等他解釋。
“去那邊距離不近,服部你就坐他的車去,剛好我還沒有試試博士強化後的滑闆如何呢。”說着,靈巧的身軀已經跳上滑闆,踩下按鈕,微型電機驅動的氣流聲也掀起四周的塵埃,不斷積蓄能量等待出發那一刻。他轉頭,揚起嘴角,“那麼,這下你們倆路上有的是時間慢慢地吵了。”
詭谲一笑後,箭已離弦,完全超出預想的爆發力讓柯南重心不穩。晃悠的身體讓新一無意識地蹙眉上前,直到看到還在縮小遠離的人重新找回平衡後回頭,神采奕奕地比下「ok」的手勢時才放寬心。
“所以,還繼續嗎?”
為速度直逼高速下的機車的滑闆捧完場,大阪來的偵探竟然真的如此面色真誠地問他。
“走吧,車在前邊不遠。”新一選擇無視他的問題。
柯南的滑闆沒辦法正大光明地上高速,為了遷就他,新一也選擇擁擠的城市内路網向着橫濱海洋大學走走停停。更輕巧靈活的滑闆一路暢通無阻,七拐八拐後早就不見尾迹。
“你是說那個委托人知道柯南就是工藤?”隔着頭盔遮掩,平次不得不大聲去穿透它,“喂!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也許吧,”新一也沒有實際和那個人通過電話,他所知道的也是來源于柯南的叙述,“他到底是怎麼發現這件事的呢…”
他剛才也仔細往前回憶過,試圖從記憶裡找到會暴露這件事的可疑之處,至少他們這段時間的各種行為在他看來并沒有會洩露機密的可能,非要說的話,隻有那個轉校生的事讓人在意。
“等抓到那個家夥,我一定幫你們從他嘴裡翹出答案。”平次把雙手搭上新一的肩膀,輕松也鄭重。
新一莞爾,輕聳肩頭以做回應:“那就拜托你了,服部。”
“總之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不管發生什麼都可以來找我商量哦!”
坦率的回答完全取悅到它,平次朗聲笑,大開大合拍動掌下肩頭,然後在駕駛員的驚呼制止下才讪笑着停下。
真是的,也不知道剛才是誰幾乎要和自己吵起來。新一無奈搖頭,隻是與他相反、生性喜動的大阪人并沒有就此安靜下來,轉而問起另一件剛才就很在意的事。
“我的存在不就是他最好的證據嗎。”
平淡的語調讓平次語塞,也的确找不到反駁之處。
“沒什麼好驚訝的,服部。”墨色透光玻璃也會被晴空原原本本穿透,新一注視着前方快要在盡頭處分岔的筆直大道,“換一個角度想,「魔法」也沒有那麼天方夜譚——世界總是遵守着一套最基礎的規律和邏輯在運作,我們所能接觸到的「世界」中,它們被稱之為「科學」,在「科學」之下所演化形成的一切,也都萬變不離其宗,可以在其中找到對應的解釋和預測。但就算是「科學」,現在也還有太多未解決的謎,如果還存在不由「科學」的法則構築的事物……”
“也就是所謂的、「魔法」、嗎…”平靜的狂風無視厚重的防具,把平次的思緒也一同卷入,他不由自主地脫口而出。
“沒錯,它的底層法則與我們所知的完全不同,就像是不可能做到的神迹,但也确确實實運作在規則之内。所以我并不是相信了「魔法」,而是接受了另一種「科學」的存在的可能。”
“那麼你也接受了那個大嬸的預言?”
“怎麼可能?”新一輕笑一聲,腰腹與臂膀用力,把車頭轉向一方,“我的出現已經是既定事實,預言則是關于未來。任何看似無關的微小變動都可能帶來未知,不可控的變量太多,現在的「科學」也不能保證對未來的預測百分百準确,換一種底色也是一樣。”
就算是「魔法」也不能改變他們是從馬車道馳騁到這裡的過去,但隻要新一願意,他就可以決定接下來向左還是向右,他可以去選擇接下來沿途是怎樣的風景,即使他對兩邊的路況都一知半解。
不過片刻,剛才開始就川流不息的車輛變得稀疏,最後幾乎消失,還天地間一個幹淨通暢。
“看吧,這絕對不算最糟糕的一天該發生的事!”
嗡鳴與呼嘯中,後座的平次聽到了隐約中屬于少年原本音色的獨特鼻音。
一路暢通的大路很快把他們送至目的地前,先一步到達的小孩靠在校門口的短牆邊,低頭看手裡的小冊子。引擎聲引起他的注意,擡頭,未完全抽離出沉思的懵懂雙眸半眯着看向遠遠駛來的銀灰色。
“可是工藤啊,”移動的速度好像快了一些,平次自然也看到了那個小小的身影。他想了一路,最後選擇了在此時坦白他的所思所憂,“我想有一件事一定是所有的科學倫理都适用的。”
“等價交換——不會有憑空出現的事物,想要得到什麼就必須付出同等的代價,你們…”
“别擔心,服部。”新一輕聲,“我不會讓他有事的。”
機車在踱步到路邊的柯南眼前停下,新一摘下頭盔,潋滟晴空交相輝映。
橫濱海洋大學校園内的公告欄邊,一位不速之客從天而降,為正在尋找可能是「cry」所指内容的三位偵探指出明路——與他們年紀相仿、自稱白馬探的年輕人。
新一從柯南那裡聽說過這麼個名字,在黃金别館時,這個人也是被召集的偵探之一,真正見到還是第一面。
自我介紹後,白馬婉轉表明自己和他們現在是相同立場,平次有些疑惑,但柯南當然還記得他是誰:“因為你是警視總監的兒子,而且也是位高中生偵探對不對?”
“隻不過輸給你這個小學生偵探罷了。”他彎腰湊近小孩,僅提了一嘴,沒有打算過多提起那次短暫的相識,僅與柯南保持在互相知道姓名的陌生人範疇。
唯一一無所知的平次接受了這個答案,随即,白馬就亮出了手腕上的手環:他說他也接到了同樣的委托,而且有重要的人被困在奇幻樂園裡當人質。
“這些話邊走邊說吧,浪費時間隻會讓人cry,傷心落淚罷了。”
裝模作樣的浮誇讓平次原本因為處境對他産生的一點好感消磨殆盡。
「cry」所指的橫濱犯罪研究會,是隸屬于這所大學的一個社團,按照地圖和樓層引導,他們很快找到了其所在房間。
房間裡一個人都沒有,打開燈後,入眼是中央桌面,上面還有各種書籍一些部員的私人物品,靠牆的書櫃裡放置着歸檔整理後的各種資料文件,旁邊是張貼各種活動照片、通知和海報的展示闆,展示闆上方整齊地挂着一排肖像。
平次在白馬的建議下用手機拍攝起展示闆上的照片,柯南伸手讓新一把自己舉起來,更近地觀察高處的地方。
“第三張照片,是被拿下來了吧?”
柯南自然也注意到了。
隻是這時平次手裡來自委托人的手機響起,新一也噤聲,轉而拖住他的腿彎靠近。
“接下來就沒有提示了,期待你們的表現,年輕的偵探們。”
低沉詭異的嗓音與忙音接壤,電話被挂斷,平次煩躁的揉搓自己的頭發暗罵。不知道方向的調查一時讓人無從下手,圍着他的三位偵探也陷入沉默。
“欸?有人在…”不多時,門口傳來腳步聲,一男一女停在那裡:“你們是?”
擅自闖入者之一的平次吱唔着該如何解釋,白馬已經一馬當先,自稱是打算報考這所大學并加入這個社團的備考生蒙混過去了。緊接着,在柯南指出那張被撤掉的照片後,他還遊刃有餘地套出了那個人的姓名和長相。
“這家夥也并不是外表那樣的花架子嘛。”離開房間,狹窄的走廊并不能容下四個人并排而行,越過新一的肩頭看向最前面挺直的背影,平次随口說着,雖然他還是莫明對這個人喜歡不起來。
人們不會輕易回答你的問題,但會很樂意糾正你的錯誤。簡單但效果拔群的套話招數,但能如此自然毫無破綻地呈現出來,新一和柯南也承認他的演技算得上專業級别的了。
“至少很符合通常對這種留洋歸來的富貴公子哥的刻闆印象。”新一挑眉。
和他并排的小孩擡眸,似是挑釁:“留洋一月也是留洋,你可别輸給他哦。”
“放心好了,要輸也隻能輸給你,現在可是我們二打一欸。”不過說起來他們兩個的确還沒有較量過,當然,他們也沒有一定要分個高下的必要。
肩膀一沉,怨念的腦袋從後面伸出來:“喂,别把我排除在外好不好!”
生長在警察家庭的便利之處就是可以方便調查很多資料,平次打電話給大泷,拜托他去查「伊東末彥」這個人,以及他和4月4日的運鈔車搶案的事。白馬獨自站在一邊,不知道是在回避還是在幹什麼。
“要不要先去學校食堂裡吃點東西呢?血糖降低腦袋也會跟着變得不靈光。”等平次挂掉電話,他才轉身走過來建議。他的手裡拿着手帳本,上面好像寫着些什麼。
距離晚上十點隻有不到五個小時,平次滿心都是案件的事,根本無心吃飯。白馬便沖他晃了晃手裡的小本子,不由分說地往食堂方向走。
“再說,你想知道的事,我已經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畢竟比起大阪,警視廳離橫濱更近嘛。”柯南随口給他解釋着,跟了上去。他也好奇白馬到底查到了什麼,而且也的确需要适當補充體力了。他自己在警局時姑且用過一些茶點,雖然不知道平次在遇見他們之前怎樣,新一今天是真的隻簡單吃過早飯。
平次蹙眉,還是向情報妥協:“這家夥還真是讓人不爽。”
快步跟上柯南的新一在路過他時安撫地拍肩,用眼神示意他寬心。
這個時間的食堂人不算太多,平次沒有多做考慮地選擇了較為簡單方便的咖喱。片刻等待後,他端着餐盤環視一圈,向給他揮手的柯南的方向走去。
靠近後,他才發現已經入座了的三人面前,桌面上隻有一個紙袋和兩杯冰咖啡,一杯被柯南攥在手心,另一杯的主人坐在柯南身邊,正試圖把手中的面包掰開,唯一的空位是白馬的裡側,看到他來,白馬合上本子後,不動聲色瞥了一眼對面分食的「兄友弟恭」,起身往裡挪位。
平次發誓,有一瞬間他真的很想在這三個家夥中随機挑選一個幸運的東京人,然後把手裡的飯扣到頭上去。
最糟糕的是很難相信會有這麼難吃的咖喱。在場唯一大阪人面色鐵青。
“所以為什麼隻是面包?”他怨念質問斜對面的新一。
“柯、柯南說聽到這裡學生說新鮮出爐的小豆餡面包比較好吃。”說着,新一實在受不了平次審視,準備把剛從紙袋中拿出的第二塊面包也一分為二,“也分點給你?”
柯南幸災樂禍,用力吸了一口咖啡:“誰讓你一進來後就不見了,想告訴你也沒機會。”
“這不是為了趕時間嘛!”沒有讨到好處的平次撇嘴,拒絕了新一的面包,一邊又挖了一勺咖喱,一邊用手肘戳動旁邊的白馬,“好了,現在可以告訴我們了嗎?”
默聲圍觀的白馬欣然同意。
伊東末彥是馬車道那起運鈔車搶劫案的重大嫌疑犯,目前正在被通緝中,這也是社團把他的照片摘下的原因。除此之外,在他大學畢業後開的一家叫做「遠東公司」的投資顧問公司裡,也曾發生過一起兇殺案,委托人想調查的案件也許就和這件事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