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裡依然能看到鎮國塔方向的異動。龐大的黑影在方不知的注視下逐漸騰空,幾道人影圍在它周圍。閃電劈下,照亮夜空。畢方就好像被一股來自虛空的力量壓縮,開始急劇縮小,最終凝為一個白點,被收入其中一道人影的法器當中。
緊接着,鎮國塔沉重的玉頂也被引到了空中。由尖端為啟,紋路複雜的法陣在所謂清道夫的操控下展開,覆蓋了整個鎮國塔以及周邊地帶。無數的碎石殘牆被吸到空中拼湊、重組,又緩緩落下歸于原位。
事畢以後,人影并沒有立刻離去。方不知能清晰地看到,其中一個人身後一直懸浮的法器上開始出現淡黃色的光圈。随着那人的手在空中虛滑了幾下後,光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開始變大,甚至蓋來他們的頭頂,在沒過整座上京城後迅速降下。
方不知道:“褪憶術。”
莫十一閉着眼,悠然自得:“天亮以後,上京就還是那個上京。”
方不知剛想開口,就聽到正門的方向響起磕絆的腳步聲。
莫十一坐起歎道:“喲,方不知,你的人不錯嘛,這麼迅速。”
老翁一瘸一拐地走來,他對方不知作了個揖,随後遞上袖中的一卷文書:“郎君交代的事已經查清楚了,郝享福确實在七日以前來過上京,這裡記着的是手底下人在四方茶館碰見他時聽到的他與個生人的對話。”
方不知微微颔首,他打開書中的文書,上面的字迹端正,記載的卻意外是些家長裡短的對話。
老翁道:“阿秦确認過,那人身上配着的就是饕餮劍。他們在茶館裡待了一個時辰左右才告别離開。阿秦怕郝享福發現,本想跟蹤與他見面的那個普通人,但拐到公主府附近時被其甩開。”
湊過來的莫十一将下颌抵在方不知的肩上,連連啧嘴:“這人忒壞,怎麼還移情别戀呢?”
方不知還沒有發現什麼不對勁:“之後還有人看到他嗎?”
老翁搖了搖頭:“本來有個乞兒說在西市看到了郝享福,但後來我們的人去确認過,隻是個身形相似的人。”
方不知合上文書,他的拇指輕輕一按,卷軸便化灰飄地:“玄清門的那件事呢?”
老翁道:“我讓人去探過,郎君所說的情況基本屬實。玄清門在揚河以北的幾個重要州城都發了通緝令,重金懸賞雲朗。門内除值守的長老,包括玄清掌門,皆已外出尋人。至于他盜走的秘寶,暫無人知曉。我會讓人再去探。”
“不必。”方不知道,“去歇息吧,很晚了。”
老翁再作揖道:“是,郎君若還有吩咐,随時喚我。”他彎着身子,退了幾步後才轉身離開。
“方不知。”
莫十一拉長尾音,有意無意地在方不知耳邊吹了口氣。後者像才反應過來,整個人一滞,将莫十一推開後局促地掩着自己的右耳垂。
方不知的嗓音沙啞:“幹什麼?”呼吸也有些粗重。
莫十一眨了眨眼,無辜地道:“沒幹什麼,真的。”
厚重的雨幕蓋過心跳。經過千辛萬苦,雲層也終于給月亮蓋上了被子。
方不知别過頭,悶聲道:“沒有上鎖的房間你都可以進去休息。”
“可我...”
莫十一進一步,方不知就退一步。他隻得停住,惋惜地道:“别這麼怕我,我又不是什麼吃人的怪物,”
方不知的面部肌肉抽搐了下,從唇齒間輕扯出一聲“呵!”
莫十一的眸中閃過點陰謀得逞的精光:“方不知。”轉眼,他又像換了張臉:“這潭水很深,你現在往回走還來得及。”
閃電再次劃過夜空。
方不知一頓,眯起眼看向他。
莫十一微微笑道:“我不知道真相,但我有着很靈敏的、能嗅到危險的鼻子。”
方不知垂下眼眸:“背後真兇,無非就是人罷。”
莫十一道:“在大乘,亦或是更上境界的人嗎?”月下,他的眸底清明無比:“你覺得你對上他們有幾分的把握?”
方不知沒有說話。在世人眼中,劍修固然能夠躍境界而戰。但在過高的修為壓制下,即使是劍道魁首也會無能為力。
莫十一接道:“即使是這樣,你還想找?”
方不知想到了與徐聞的初見,想到了第一次瀕臨死亡之際向他伸來的那隻手,想到了這兩年來重新在徐真真臉上展開的笑顔,想到了忘川中的絕望與哀嚎...晌久,他淡淡應道:“嗯。”
出乎方不知的預料,莫十一沒有繼續勸阻。他的嘴角上揚,自信地笑道:
“好,那我陪你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