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征朗笑道:“小兄弟謙虛!若換做其他時候,我定要與你好好探讨一番,但現在!”他的眼神陡然變得淩厲:“藍姑娘。”
一直站在他身側默不作聲的藍盈盈顫顫道:“在…”
謝征道:“你可看好了,昨日是不是他跟在宋家郎君後頭出城的!”
藍盈盈抿着唇,垂着的眉眼擡起了些:“是,也不是。”
謝征噢了聲,站起身來,拍去鐵甲上的灰塵:“藍姑娘可要想好了再說。”
藍盈盈像朵含羞的花,哪怕隻是風吹一下,都能拘着自己:“他們去得太快,我隻看清了,那個人帶着一張金面具。”
謝征長得很高,高到影子足夠将含羞花籠于其下,帶着極強的壓迫感:“可早晨,姑娘還不是這般說辭。”
藍盈盈怯生生地道:“司使大人明鑒,我那般,隻是因為我近來見過的金面具,隻有霍家郎君一人。”她的聲音嬌柔,越說越小。
李夕照上前一步:“謝司使曾和我等描述過上京城鐘鳴鼎之家的奢侈,區區黃金做成的面具,怕在他們眼裡,也同清水般易得吧。”
謝征意外道:“李仙師也持有此見?”
李夕照道:“不敢。”
猛地,謝征抽出嵌地的長劍。塵土碎石被帶起飛揚,皆被方不知禦氣擋在了身前。
謝征看着方不知,默然晌久,收劍入鞘後又突兀仰天朗笑:“好,好。”她轉頭對李夕照道:“李仙師,此事雖是你玄清門所托,但殿下那裡我也需要有個交代。可否請仙師暫避,讓我單獨問問這位霍家郎君?”
李夕照道:“這是司使的地盤,作為主家,司使想做什麼我們自然無權過問,隻是…”
謝征道:“李仙師大可放心!我能做到這個位置,自是懂得什麼時候該以大局為重。”
李夕照拱手道:“那麼,司使請。”
她擡步就要離開,被謝征制住:“仙師留在這繼續欣賞舞樂即可,不過要煩請霍家郎君跟我走一步。”
方不知看了眼李夕照與藍盈盈,輕輕地點了點頭。
他本以為武德司會是和官衙一類的地方,但震驚之後的顧鐵铮卻帶他來到了城外的這座别院。
謝征和方不知一前一後的走在崎岖的鵝軟石徑上。雪還未徹底融化,在陽光的照耀下,這條路散着各色的亮。
七彎八折後,謝征停在了一間屋子前。
“霍家郎君,你可知這是哪裡?”他轉過身。
方不知用眼神回答,也用眼神詢問。這間詭異飄忽、連上空的雲都凝固住的屋子毫無疑問是障眼法,但他也是頭一回見如此明顯的障眼法,簡直就像一個等着人跳進去的陷阱。
是生門,還是死門?
謝征的眉峰揚起:“看來霍家郎君确實什麼都不知道。可要随我進去看看?”
方不知停頓須臾,道:“司使想問我什麼,在這問便是。”他從不多生好奇心。
謝征笑道:“直白!我喜歡直白的人。其實我知道霍郎君方才回京不久,必不可能和那宋獻章有太多交集,也不可能知道披着他的皮囊的就是那玄清門弟子,但…”
方不知道:“司使直言便是。”
謝征道:“我擅自以為,霍郎君想找宋獻章,為的是另外一個人。”
說時遲那時快,
不知源自何處的威壓“轟”得由虛空而落。花草深陷進泥裡。鵝卵石被震起四分五裂,堪比三人高的大樹在頃刻間被擠為齑粉。
方不知的瞳孔抖張,竭力凝神,卻終是耐不住過于懸殊的修為壓制,在因雙腿發軟就要跪下的前一刻從識海中抽出木劍,才撐住搖搖欲墜的身體:“為什麼…”他連牙齒都在顫抖。
謝征微笑道:“我也是被逼無奈。”
方不知的喉嚨裡湧起一陣腥甜,旋即,溫熱的液體從唇縫溢出。他的呼吸開始變得如千斤般沉重,耳邊所能聽到的心跳聲也逐漸清晰。
謝征轉身對着那詭異的屋子道:“前輩,你看清了吧。”
回應他的是呼呼的風聲。
謝征無奈再道:“前輩。”
在又一個呼吸間,方不知身上的壓力驟然一輕。他晃了兩下,還是靠劍站了穩。與此同時,詭異的屋子也在他眼前憑空消失,取而代之的則是假山流水的靜谧景象。
方不知吐出一口暗血,收回木劍後,阖上眼簾,默念着清心訣。
謝征的嘴裡似在嘟嘟囔囔,轉回來後,一如既往地換上笑臉:“霍郎君見諒,如我方才所言,此舉實屬被逼無奈。”
方不知睜開眼,冷冷地看着他。
謝征道:“實話實說,不論宋獻章或雲朗,對官家而言都關緊要,為玄清門提供适當的幫助,隻不過是出于禮節的往來罷了。”他歎了口氣,再道:“官家寬仁,心系的是天下蒼生,故對前幾夜在上京發生的事深感痛心,深感悲憤!”
方不知已經猜到了謝征想說什麼。
謝征也特地隻撿了重點:“武德司既有監察之責,又有護衛之職。我謝征能做到今天這個位置,承蒙聖恩,卻讓上京之亂的罪魁禍首之一在号稱守衛最嚴密的宮城裡被盜走。我要是不抓緊戴罪立功,還不得向官家以死謝罪啊!”他捶胸頓足,痛心疾首。
方不知道:“那又與我何幹?”
如若不出他所料,方才的那股威壓就是來自宮城内的大乘修士,那間詭異的屋子興許就是個傳送陣法。他要是真的踏入那裡,恐怕就是直接進到紅牆深處羊入虎口,不會像現在應對一個普通人這樣簡單。
謝征收了些表情:“怎麼沒幹系?”他的嘴角揚起至一個輕蔑的弧度:
“霍郎君,不是想要找郝享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