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恍惚瞬間,竟過去二十年。
——七歲的弟弟與十歲的哥,外來的豆芽菜是跟班,沒有爸爸沒有媽,他們倆人成一家。
小鎮孩子都會唱這首不成調的歌。
七歲的臧臧是弟弟,十歲的臧泫是哥哥,臧臧沒爸,我沒媽。
我牽着臧臧的手,僵硬地立在單元樓門,旁邊擺着鄰居叔叔結婚剩下的花籃,還有滿地鞭炮紅紙碎。
“笑笑喽,笑一笑。”
父親說小孩子拍照去影樓太貴,所以拜托有數碼相機的鄰居叔叔拍,最後跟着新婚照統一洗出來。臧臧從未見過數碼相機,怯生生拉着我的手。
我目不斜視,未覺察他恐懼,梗着脖子死盯黑洞洞的鏡頭。
擺在單元門樓兩邊的花籃猩紅,連紅毯都因曝光過度,以現在審美來看如蜿蜒起伏紅河,個頭小小的臧臧快被這鋪天蓋地的紅色吞沒:“哥哥……”
那時,他應該喊了我。
我哈口氣,擦去塑膜某處不起眼灰塵,露出兩位孩子肩并肩胳膊,以及他們死死交握的雙手。
“臧臧。”縱使他聽不到,我還是在心底默默回應遲了二十年的呼喚。
後來因父親工作調動,我們短時間裡經曆數次搬家,那首僅在街坊唱的歌謠也被人忘卻,可能都沒鄰居記得,有兩個孩子沾婚禮的光,留下往後餘生唯一的雙人合照。
“臧臧,請柬何時寫的?”
我用無名指腹輕蹭過相片中臧臧的臉,小孩子茫茫然望着鏡頭。
“你想寫什麼呢?”
縱使新房子,以現在眼光來看,幾十年前的樓房仍老舊不堪,電線擰着勁地穿過一樓窗台下,又被風吹到下垂。
臧臧留給我的東西不多。
不足數的照片、每年幾身替換的衣服、象征當事人去世缺角的身份證和滿床再也等不到主人擁抱的豆豆眼小熊。
“臧臧……”
明知無人回應,我仍一遍遍輕哼般喊着他名字,床的左側平坦,因為臧臧睡了還沒半年。
我剛想将東西放回,手指觸及冷而僵硬鐵質物件,壓在層層衣服底露出不起眼邊角。如果不是移開小醜魚,我可能直到下次看臧臧照片前都無法察覺。
正正方方的餅幹盒。
蓋子印有幾顆大紅大粉的草莓,看樣子是草莓味的,我怎麼不記得臧臧有這個盒子?
臧臧不喜歡吃零食。
與其說不喜歡,學生時期的我們除去一日三餐外無半分多餘零錢。
每次放學,馬路都會被小攤販堵去大半,臧臧都會憋氣沖出包圍圈,再慢吞吞繞過街區去高中門口等我回家。
那時,我拿了獎學金,手頭比以往寬裕,所以又把臧臧拉回去,對他說不買我們不回家。
臧臧打量許久。
最後,他在打折臨期零食堆裡,選出某個超大包裝的盒子,說要跟哥哥一起分着吃。
哦……原來就是它。
我眼神柔和。
餅幹盒的紅印像臧臧興奮的臉。
我一邊想,一邊掀開,裡面保存個正正長長的東西。
毛邊、略舊、蝴蝶結不見。
又一封請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