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麼幾秒的走神,遊俠也步了戰士的後塵,四肢以極不協調的姿态扭曲,臉朝下一頭栽倒在潮濕的泥地裡。
眼看情況不妙,法師從腰間的小包摸出一張畫有符咒的羊皮紙。剛燃起一角,就被一股巨力抽走,連同火焰一起壓進微濕的泥土裡。
“快攔住他!”
一直關注戰況的班達突然大喊。
靠着隐身逐一擊破傭兵的謝南星連忙一抓,法師的身體已變成暈散開的漣漪,隻撓到滿手的水氣才恍然大悟。
原來燃燒的卷軸隻是障眼法,法師是乘她分神的幾秒空擋溜走的。是真跑了,完全感知不到他的氣息。
剩餘的傭兵沒了領隊立刻一哄而散,很快就被藏匿在村子附近的青壯年半獸人給逮了回來。堵嘴捆綁,一氣呵成,悄悄尾随返回的米莎滿心歡喜。
太好了,媽媽沒事,村子也保住了。
入侵者被擊敗了,班達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她的滿面愁容也讓謝南星忐忑不安,不知道自己哪裡做錯了。
“這些三流傭兵隻有十幾人個就敢進入森林,說明附近有他們的大部隊,逃走的法師會招來更殘忍的報複。”班達長歎一聲,“讓老弱病殘當誘餌也是迫不得已,為了給青壯年争取逃跑的時間。”
眼看周圍本來還興奮的半獸人都瞬間都蔫了,謝南星這才知道自己幫了倒忙。
“抱歉,我隻是……”不忍……
“作為村子的庇護者,我感謝你的挺身而出。”班達搖搖頭,她并沒有埋怨的意思。
沒有這位心善的外來客,留守的老年半獸人都會慘死在傭兵手裡,這些殘忍的劊子手從不空手而歸。
[諸位,既然村子被發現了,這裡也不能再住了。大家回去收拾行裝,明天尋找新的定居點。]薩滿的宣告直接在村民中引起一片嘩然。
在亡靈的侵蝕下,森林的絕大部分區域已成為沒有生命的死地,适宜居住的地段越來越少,現在的這個定居點都已是四十年來的第三次搬遷。艱苦的生存環境和人類的步步緊逼,讓長久累積的壓抑與不滿在這一刻爆發了。
[我們本來住的好好的,要不是這家夥把外人帶回來,村子也不會被人發現!]
[都是因為她!]
[當初就不該留下她們母子!]
[禍害!]
無處發洩的憤怒全都傾斜到米莎頭上,她委屈地一個勁搖頭。
不是的,不是我!
[夠了!]班達用力杵了杵手裡的木杖,[你們要把所剩不多的時間,都浪費在這些無意義的抱怨上嗎?都散了!把能帶走的都打包,天一亮就走。]
[這裡已經是森林的邊緣地帶了,還能搬到哪去?]
[返回北陸的道路被要塞截斷,我們隻能在這裡等死!]
[要麼被亡靈侵蝕,要麼被人類虐殺……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才能結束……]
[神已經抛棄我們……]
[班達……班達……救救我們……]
村民圍聚在老薩滿四周,就像溺水之人死死抓住救命的浮木,強烈到幾乎具現化的哀怨和與悲戚令人窒息。
[生命之母阿熙德,請驅散您信徒的迷茫。]
班達口中輕聲吟唱,安定祥和的能量以她為中心向外擴散,逐一撫平了半獸人的絕望情緒。待他們按要求返回各自居住的地洞,老薩滿将目光對準了滿腹委屈的小女孩。
[我剛才的話同樣适用于你,米莎。]
一語驚醒呆立的小姑娘,想起躺在地洞無法動彈的母親,她背着弟弟拔腿朝着家的方向狂奔。
“至于你,跟我來。”
謝南星跟着薩滿來到一處相對開闊的空地,這裡沒有地洞,隻用樹皮和木頭搭的簡易帳篷,想來應該是班達本人的住所。附近的地面和樹幹上畫滿了看不懂的符号,和阿爾溫書裡的不是一種文字,更原始也更神秘。
雖然半獸人激憤的情緒被暫時安撫住了,但它們離去時的眼神的還是讓謝南星深感不安,飽含着仇恨與憤怒。
“那個……”
“不必介懷,你沒錯。”班達看着居住了多年的地方,眼裡滿是懷念和不舍。
“可是……”
“人類與獸人乃至半獸人的争鬥已經延續了千年,即便沒有你,村子裡不聽勸的年輕人和傭兵對上,隻是時間早晚的區别。”擡手在謝南星面前一拂,班達說出了她當下最欠缺的東西,“我沒有在你身上感應到世界樹的祝福,那既是區别異星種和原住民的标志,也是你成長不可或缺的關鍵。”
謝南星一怔。
“世界樹的……祝福?”
“具體解釋起來有些複雜,你隻需要知道它是安托雷生物的證明,沒有它,就證明你不是在這個世界誕生的異類。”
噢……懂了,類似于身份證。難怪爾溫會要求到了安托雷務必第一時間前往。可他為什麼不明說呢?
“有智生物都是在出生後由父母或親族帶領至繁星殿接受祝福,你這麼歲數大了才去,顯然不合理,容易暴露異星種的身份。”
“那該怎麼辦?”
“去地脈點,作為世界樹在物質界的顯現,亦是諸如獸類和其他物種獲取祝福的方法。”
班達的視線落在謝南星身後,米莎吃力拖拽的草席上躺着被煙熏昏迷的桃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