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哧——”
“啪嗒。”
深冬,松葉林突遇卷襲的狂風,厚重的積雪跌落到地上,夜色深深,目光所及隻能看清身前幾尺,人迹罕至,易進難出。
擠壓聲響起,雪面上落下個腳印。
來人步履漂浮,伴随毫無節奏的呼吸聲,右手持劍,左手撐着劍鞘,一步步往深山中走去。
周身靈氣幻化實質,從她身體中溢出。
戚霜沂現在如同一個破漏的篩子,急不可待外溢的靈氣毫無頭緒在身體内亂竄,不聽任何調令。
走火入魔這個詞總是懸在修士的腦袋上,從入道以來各自的師父總是叮囑不休,她從沒想過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尤其是在這種時候。
想到身後那位不知何時會提劍趕到,她咬緊牙關繃起心神。
一雙手已被寒風刮的蒼白,細微處可見青筋畢露,隻因靈力所行之處如同火焰炙烤,烤的她大汗淋漓,昏昏漲漲,而下半身又好似灌注冰水,移動受阻,接連踉跄。
現今呼吸不順已算不上大事,意識垂落才是緻命。
要回昭行山——閉關——
“噗——”
埋頭猛沖的靈氣撞碎了她的胸骨,喉嚨口難以抑制接連噴出血水,浸染雪層,霎時間融雪可見地表黃泥。
緊接着她發現自己感知不到疼痛,亦嘗不到血腥味。
這不是一個好兆頭,在這個地方這個時間五感消失,等待戚霜沂的隻有死路一條。
與此同時,耳邊的朔風聲漸漸消散,聽覺也快失去作用,為今隻能依靠一雙眼睛,她死死咬住嘴唇不讓自己倒在這裡,即使不知道這雙眼睛會在什麼時候失明。
不知身後追着的人還有沒有追着,按照她現在的情況不必那人出手,冷眼瞧着都能給她收屍。
她自以為自己走的還算快,至少在奮力往昭行山去,可趕來的人卻隻瞧見她步履蹒跚,每一步腳印上都留着鮮血。
身上扁青色衣袍衣角俱碎,流連在地上,狼狽。
他站在高處将戚霜沂處境盡收眼底,打量半晌,在她即将消失在巨木後邊時他劍刃冷肅,拾風追上。
劍氣刹那間刮過她的側臉,隻剩下一雙眼睛能看的戚霜沂停下腳步,還未看清踏雪而來的人,她便舉起劍,這位曾經執劍破山河的修士,如今卻連手腕都在顫抖。
可即使如今處境難堪,戚霜沂也絕不對宿敵祈憐。
沈明霁一身亮色于黑夜中何其顯眼,步步逼近戚霜沂讓她退無可退。
視線昏亂之中,她得用力睜眼才能看清眼前三兩分情狀。
這人嘴巴張張合合說什麼亂七八糟的,要打就打要殺就殺。
戚霜沂視線愈發朦胧,她知曉這是視覺即将消散的征兆,她等不下去,可劍氣與她身體狀況别無二緻,流竄的劍鋒尚未破及沈明霁就被銀白的劍刃擋下。
刀光劍影不過瞬間,戚霜沂正要擡頭再看,眼前閃過劍光,周身停頓片刻,隻見那墨金的劍柄被握在手中,而那劍刃,已然進入她的胸膛。
五感消散竟然在這種時刻顯露出好處,她隻瞧見一劍穿膛,卻未感受到疼痛,下一瞬血流如注,潤色上她的衣衫花紋。
視線模糊已然瞧不清近在咫尺之人的五官,意識消散之際戚霜沂忍不住想,這人也是個急性子。
眼前的光熄滅的沒有緩沖,最後映入眼簾的是一抹孔雀藍的衣袂蓋住眼角,她想要說句話,張口時被血腥味充斥了口腔,窒息感湧上将她全盤包裹。
林間偶爾一聲鳥鳴傳蕩在空寂深林之中,風雪狂飛,眨眼間将方才踩出的腳印覆蓋,林中關于兩人的痕迹不消片刻便消散的無影無蹤。
......
山崖之上站立一位衣袍翻飛的青年,蒼白的發絲在風中飛舞,直待這陣風經過,那長及腰間的頭發散落下來。
戚霜沂低頭看自己的劍柄,“師父,我要再去一趟玉消山,白玉裝還差一些寶石光。”
背對着她的人發出一陣輕笑,“好,我等你回來。”
夢境中光怪陸離,她看見了已經飛升師尊的背影,也看見了還在昭行山閉關修煉,在她此次離山前送行的師父。
師父從不蔔卦,想來也不會知道她此次出山會危及生命——不對,不是危及。
她胸膛劍刃于黑夜中閃爍,她死透了才對。
......
崇甯候府,霧氣剛散,當值的侍女進進出出沒有惹出半點聲響,珠簾掀起,窗子被支起透風。
侍女釀春端上今日的湯藥,伸手探了片刻溫度上前。
“哒。”
以往從沒有出現的額外聲響突兀傳出,立在床帳外的侍女沒忍住擡眼與周圍人交換兩個眼神,就聽裡頭釀春驚喜出聲。
“小姐醒了!”
“速去請老爺夫人,還有,去把大夫請來!”
平地驚雷,拔步床外侍女立馬行禮出門。
耳邊往來的呼喝聲在耳邊盤旋,但是躺床上的戚霜沂眨着眼在思考一個問題。
這是哪裡?
小姐?
這個稱呼聽的她怪新鮮的。
床帳頂的繡花圖案她以往從沒見過,這是死了?還是被沈明霁帶到什麼地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