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上神到——”
主掌祭典的仙官一聲長喚,因為等待而有些焦灼的衆人立刻噤聲。衆神衆仙嚴格按照階位而立,神隻是微微垂首,而仙則是必須下跪了。
因為這場不為人知的互撕,青鸾聖駕終于移到琉璃台的時候,已經過了時辰。
誠然在其他人眼裡,一切并沒有什麼不妥,洛瑤跪坐在巨大的蓮台之上,正紅色的衮服逶迤而落。
按照冊封慣例,她必須從琉璃台開始乘坐騎前往須彌山。于是聖駕在鋪滿碎玉的道前停下,司音快步走至她面前,單膝下跪,雙手輕輕托起她衮服下的指尖,扶着她走下蓮台。
在旁人眼裡,司音的動作無疑是虔誠的。但隻有當事人才知道,這人扶住她的時候,從牙縫裡蹦出一句:“下不為例。”
洛瑤微不可察地勾唇道:“辛苦。”
下一秒,司音周身散發出奪目的白光,僅僅瞬息間就變成了一頭毛色雪白、威嚴至極的虎獸。
——西方鎮守之神,白虎,神本位名司音,主掌威儀與軍隊,冊封上神。
兩三人高的白虎微微矮下身體,等洛瑤側坐上去後就輕快地奔跑起來,伴駕的同時還有一襲白袍的韋陀,和盆裡淩亂的花神殿下。
望着那抹逐漸遠去的紅色,衆神中有兩個氣度不凡的男子,不約而同相視一眼。
“弟弟啊,你這是……”其中年長一些的那個無奈笑道,“紅顔難相思啊。”
另一人卻嗤之以鼻:“我乃鳳凰之子,與她平起平坐,兄長怕什麼?”
“隻怕你栽了。”
“兄長多慮了,”這人遙望着洛瑤的背影,微微一笑:“不會的。”
……
洛瑤在一片念誦聲中跪在佛壇前。
佛壇上,那人懷中攏着一枝菩提,柔和地垂眸看着她。
“青鸾,以後你為上神,有些命數,我念你必須知曉。”
洛瑤輕聲道:“尊上請說。”
念誦聲漸漸變大。
“渡人易,渡情難。”
這道聲音如煙霧般飄渺,在佛堂間萦繞回蕩,說不出的甯靜神聖。
洛瑤卻怔了一下。
她本以為自己會聽到與天下蒼生有關的告誡,卻沒想到是這麼一句,渡情難。
“為什麼?”她問佛。
“青鸾,你身為神鳥,誕生之時,一聲長鳴便普渡衆生。然衆生皆苦,有情皆孽。情者多舛,與渡人不同,渡情,必以身入局。”
洛瑤低下頭,将這番話在心裡過了幾遍,倏然一笑。
“我這一生隻渡人,不渡情。”
聞言,那人輕輕歎了口氣,在念誦聲中最後說了一句話,然後飄散而去。這句話後來也成了洛瑤每次午夜夢回時,千回百轉萦繞眼前的文字。
佛說的是——
“入局者皆非人願,渡情者因果難尋。”
……
……
洛瑤是被耳垂上的冰涼弄醒的。
甫一睜眼,她就意識到自己竟然不知不覺睡着了,耳垂挂着羽毛的位置正發出絲絲寒氣,她用手捂住耳墜,微微蹙起眉。
商眠的真身和她一樣屬水,卻比她更加鋒利而有攻擊性,每次出場必帶的“千裡冰封,萬裡寒霜”是商眠的标配。
但……商眠總不可能現在來吧?
洛瑤剛這麼想着,就感到一雙手從後面環住了自己。
“誰!”
她猛地一回頭,便看到雪膚紅唇的女子慵懶倚在床邊,正似笑非笑地歪着頭望她。
洛瑤在看到這人的一瞬間就松懈了,手中劍氣消散,輕聲道:“你怎麼來了?”
“這話要問姐姐自己呀。”
商眠撥弄着她的一縷碎發,眸中笑意一層層暈染開,聲音帶着蠱惑般的歎息,“我讓姐姐不要以身涉險,姐姐,怎麼不聽話呢?”
她說這話的時候,目光落在洛瑤耳垂上,而洛瑤的目光則在她露出的肩頭上。
“你來人界沒事吧?不會有什麼影響嗎?”她忽然有點擔憂地詢問道。
商眠語調耐心溫柔:“隻要姐姐保護好自己,我就沒事。”
她這話說得巧妙,其實言下之意是隻要洛瑤受一點傷,她會把這裡一鍋端了。
洛瑤當然聽得出來,蹙眉道:“阿眠你别亂來,你答應過我不在人間動手,記得嗎?”
“姐姐也答應過我,不會以身涉險的。”商眠不慌不忙地捉住她的手,慢慢貼近她面前,一字一句輕緩地說道。
“我哪裡涉險了?”這話洛瑤一開始就想說了。
商眠則微微挑起一邊眉,頭也不擡地擡手,輕輕向下一壓,房間裡的火燭瞬間全部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