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譚昙嘁了一聲,另一隻手擡起,在半空中随意畫了一個井字,擡眸笑道:“佛法天成自生靈,人言無足娛神明。為花有成終将謝,願以生者繪前春。花魂陣,起。”
刹那間,以她為中心,四面八方許多妖娆柔韌的花枝破土而出,上面盛放着許多層層疊疊的花朵,似乎都散發着淺粉色的煙霧。
易安剛裝上的下巴又掉了。
譚昙立在花海中央,指尖掃過那些花蕊,然後輕輕一笑:“果然是不當花神了,月季海棠她們都不願意來了啊……算了,你們來也就夠了。”
就像能聽得懂她的話一樣,那些花兒迎風飄揚,緩緩攀附到譚昙捉着鬼球的手上,自發組成一個個井字形,最終織成一張極密的網,将怨靈密不透風地鎖了進去。
“啊,幸好韋陀那倒黴孩子沒來,不然你看他能唠叨你多久吧。”司音在一旁涼涼慨歎,“要放以前啊,那簡直……”
洛瑤清了清嗓子,司音收聲。
“不過話說回來了,洛瑤,我們這都是在幹什麼呢?”譚昙就像沒聽見司音的話一樣,轉過頭來問道。
洛瑤輕點了一下頭,說:“其實我想說很久了,推理的時候我一直覺得有點違和,但不知道是哪裡出錯。剛才我在吸收怨念的時候,才突然想清楚了這件事。”
“執念不是沈君玄,也不是怨靈,也不是我們之前猜的任何一個人。真正的執念,其實一直就在我眼前。”她頓了頓,然後平靜地看向穿着廉價泡泡袖裙子的酒吧女孩:“你說,對嗎?”
死寂。
三個人茫然望着洛瑤,洛瑤望着女孩,女孩看着地面。
“其實我從一開始就很好奇,你作為一個普通人,是怎麼做到突然接受了這麼多違反常識的知識,還接受良好的呢?”
“你當然可以說是因為自己适應性好,事實上,你全程扮演的這個不良少女非常棒,平時存在感很低,但又影響了我們一些關鍵的判斷。我也是想了一段時間才明白,這場幻境中的執念不是沈君玄,也不是小蓉兒,而是你。”洛瑤垂眸看着她,“——這個剛剛出生的男孩,沈念。”
院子裡陷入了久久的沉寂,過了不知多久,女孩微微擡起頭,臉上浮現出一絲嘲諷的笑意:“姐姐,我就一夜店陪酒的,你說我是個男的就算了,還是鬼?噗,誰信呢?”
洛瑤也笑,但和女孩陰陽怪氣的冷笑不同,她的笑是溫和的,寬容的。
她說:“這幾天裡,你犯了三個錯。第一個,你千算萬算,不應該讓我跟小蓉兒對上。哪怕換成任何一個人或神,即使是司音和譚昙,剛才也被撲面而來的濃郁鬼氣迷惑了,覺得這麼強的陣,隻能由小蓉兒來完成。”
“但你沒想到的是,我可以吸收怨念。我發現那些鬼氣隻是浮于表面的洶湧,能困住這麼多神的也絕不是一個厲鬼能完成的,幕後必然有境界更高的存在。比如說,魔。”
“這就是你的第二個錯,不該讓我看到你的原身。”她指了一下沈君玄懷裡的死嬰,然後笑了笑,“這九天十地内,能一眼就認出魔息的人不多……我大概算頭一個。”
女孩微微眯起眼睛:“就因為這個?一道魔息罷了,和我又有什麼關系?”
洛瑤道:“有關系,這道魔息意味着從你出生的那一刻起,就背負着沈家祖上十六代所有的罪孽,你受到的是所有被洗去的女嬰的詛咒。這種詛咒是空前的,因此在你死去的那一刻,你直接跳過了厲鬼化這一過程入了魔。隻有這樣,才能解釋這道魔息的存在。”
“喔……你對入魔還真是了解呢,怎麼,是你媽還是你爸成了魔麼。”女孩注視着她,惡意地笑起來。
“我去你大爺!”司音忍無可忍,沖上去一把揪住女孩的領口,“虧你進來我們還這麼照顧你,結果讓你把我們耍的團團轉,你.……”
“把你的髒手松開,不然我立刻自爆幻境。”女孩打斷她。
司音挑眉笑了:“哎喲我好怕怕哦,可惜,你恐怕做不到吧?”
女孩瞬間變得面無表情,直接忽略了她的存在,重新轉向洛瑤,語氣冷淡:“什麼時候開始懷疑我的?”
“非要問的話,大概是從你說那句‘三夫人沒有臉’開始的吧。”洛瑤想了想說,“當時我們對執念的懷疑導向沈君玄和小蓉兒兩個人,當時我就覺得你這話很突兀。現在想想,你當時迫切希望我們把目标鎖定在沈君玄身上,太急于求成了,這也是你犯的第三個錯誤。”
女孩聽後毫不吃驚,點點頭,道:“我猜也是。其他的呢,還有嗎?說出來讓我震驚一下。”
洛瑤莞爾。
“之前我就一直奇怪,為什麼那些生産的婦人沒有面孔,為什麼隻有沈君玄有臉,出于你的暗示,我們都覺得那是沈君玄是執念的緣故。但還有一種可能性,那就是除了沈君玄,你根本就沒看見過其他人的臉。你剛一睜眼就被殺死,所以根本就沒有化出他們面孔的能力。”
怨靈産生的黑霧絞在嬰兒脖子上時,他短暫睜開過黑色的眼眸,眼底倒映出沈君玄的面孔。
這一幕在洛瑤眼前輕輕閃過,她不由放輕了聲音:“我很抱歉,沈念。”
“沈家祖上作孽太多,我一出生就背着十幾代以來的業障和詛咒。”女孩,不,沈念擡眸淡淡看了她一眼。
“但同樣,他們也給了我無窮無盡的力量,魔的境界永遠碾壓所有厲鬼,連殺了我的沈甯蓉都隻能為我做事,沈君玄那玩意兒就更别提了。你沒必要抱歉。”
“現在的問題是,這些你說的都對,但解開執念幻境最重要的步驟,你還沒進行。”
沈念歪了歪頭,倏地露出一個微笑:“——你說我是執念,那,我的執念是什麼呢?”